眼见众宾客纷纷献上贺礼,诸黎只觉如坐针毡。
虽有些不舍,却也只好将还未焐热的地火珠取来,想来师傅将此珠交于自己时,并未明言赐下,应是充当贺礼之故。
一念及此,不由心中大定,便将地火珠笼在袖中,只待唱礼的侍官走到近前,便将宝珠送出。
那一枚赤彤彤宝珠落入玉盘,吐放光毫很是惹眼,那火源灵光被玉盘锁住灵机,凝成一轮赤色日冕,真如同皓日一般。
主座上重华星君见了也不由微顿,他乃木行之君,对火源之属的灵物最是敏感。
“噫,好精纯的地肺真火。看成色,怕是采自地下极深处的太古地火层!那处多有前古妖尸为祸,不是什么善地啊,你这后生倒有些运气。”
伺辰星君袖中飞出雾露之精粹所化的灵鱼,笑道:“重华道友在我类中年岁最久,最是博闻,怎的今日眼拙,不曾瞧出这人跟脚不成?”
一旁长庚子但笑不语,取来一枚洞阴玄和之气落于庚金神石所成的明神芝奉上。
此灵药世所罕见,修行人若有缘服食,立时便可飞升天界,拜上卿。
只是这等灵药被重华星君这木行之君得了,却是另一番光景,至多百载便会化生出草木精灵,再不必担忧为人饵食。
重华星君又细瞧了瞧诸黎,忽的展颜笑道:“我道那厮怎的遣弟子前来赴宴,莫不是图我所赐见面礼不成?”
诸黎又起身行礼,“清虚帝君门下诸黎,贺前辈诞辰之喜。”
重华星君乐呵呵摆手,“不必拘礼。你师傅虽是滑头,这礼却正合我意,我便饶他一回,遂了他心意罢。”
说罢,掌中飞出一尊青玉鼎来,正是成道时天道所赐伴生灵宝。
那青玉鼎滴溜溜装了数圈,将雾露灵鱼、明神芝与地火珠装入鼎中。
青玉鼎样式古朴,四四方方并无遮盖,内里烟霞隐隐,自生洞天,浓郁的生机凝成如雨丝缕,造就一方草木葳蕤之灵境。
雾露灵鱼一摆尾,裹挟凝成灵液的生机汇成一汪泉眼,壬水精气溢出,滋养鼎中诸多灵根。
明神芝也顺利扎根,其庚金之锐意受洞阴玄和之气中和,这才生出这株灵药,于诸灵根也无甚妨碍,反有助长甲木刚强之威。
地火珠遇土而入,阵阵暖意随地脉游走,隐有造化神韵流转。
受此增益,木行根源更进一步,立时有数株奇花异草灵光大盛,化出灵识生成草木精灵,助重华星君照料灵根。
重华星君见了更喜,面上红晕未褪,笑道:“妙哉!天地之中,有清有浊,有刚有柔,因而修之各成其性。夫气清者聪明贤达,气浊者凶虐愚痴,气刚者高严壮烈,气柔者慈仁淳笃,所以木性强直,土性仁和,水性谦退,火性猛烈,金性严脆,各随所受,以定其性。”
“明者返伏其性,以延其命,愚者恣纵其欲,以伤其性。夫性者,命之源,命者,生之根,勉而修之,勤而炼之,所以营生以养其性,守神以养其命,则离苦升乐福祚无穷矣。且人之生也,皆由于神,神镇则生,神断则死,所以积气为精,积精为神,积神则长生矣。”
“夫道者,内求内密则道来;真者,修寂洞静则合真;神者,须感积感则灵通。常能守一,去仙近矣。若心竞神劳,体烦不专,动静丧精,徒积稔索道,道愈违也。”
却是这重华星君喜不自禁,有感而发,传授大道至理。
众宾客无论功果高低,皆屏息凝神细听。
重华星君虽为木中君,却也颇精调和阴阳、养生延命、役使风雨、斟酌寒暑、秉握乾坤之道,此等妙理由他这木中古神细细道来,便是金水二位星君也有所触动,听到入神处,也常颔首抚掌相和。
讲法已毕,重华星君却还意犹未尽,只见他招来青玉鼎,伸手一拍,鼎内飞出数道灵光,尽是些火枣水芝、桐子竹实一类有品级的灵果,任由诸宾客取用。
瑶池王母蟠桃宴闻名遐迩,地仙之祖镇元子园中草还丹惹人艳羡。
可若论起真来,重华星君的家底也未必不如这二位,光是论起品类之广博,这两位自是甘拜下风。
诸黎乃是亲近晚辈,今日初见,又逢诞辰,重华星君自是偏爱他些,有意关照。
五云之浆、八石千芝、西海水胆之类上古才见的灵药堆满金盘,诸黎取了在手细看,却觉出些不对。
那石芝也就罢了,即是木属,重华星君有些留存也是理所当然。
但那五云浆乃天之清气所出,服食后身轻如云,一个纵身便可飞腾十二万里;又兼有造化之妙,可外用疗愈伤痕,再续断肢,珍贵非常,如今怕是只能在太素天栗广之野才能寻得一二。
诸黎心中微疑,用了一丸五云浆,立时觉出其中妙处,不由赞道:“不料前辈于丹鼎之道也有如此造诣,此中道理真个是玄妙!”
却是这五云浆乃后天妙手所为,非是天成,竟也得了原品七八分妙处!
诸黎师从宁远,自然也精通太上所传的丹鼎之术,这便识破了其中道理。
金丹之道,三化五转,至九而止,若草木之药,埋之则腐,煮之则烂,烧之则焦,不能自生,何能生人。金丹之奇,即反于此,烧之愈精,冶之愈妙,故能令人长生,因使老君炼丹,以示世人修道之本。
这五云浆是丹鼎中攒炼,也如金丹那般化转而成,如草木一岁一凋,一岁一生。依诸黎浅见,只怕有了七八转的火候,实在难得。
见诸黎识出根由,三位星君皆是颔首。
长庚子笑道:“你却是高看了他去,他虽会些丹道,却也不过占着精于草木之性方才胜过我与你师。能成此灵物,多赖先天宝鼎之功,此宝无有攻伐之能,专擅以木气化诸般灵机,旁人是烧丹,重华道友却会种丹哩。这席上果品便多是依此施为,若较起真来,说不准是树上结出的丹药还是果子。”
伺辰星君也道:“饶是如此,重华道兄论及水炼之术、金石丹法,却又差了我等一筹,只在这元炁之变、药性佐辅上稳胜众人。”
被二位老友揶揄一番,重华星君却也不急,悠哉道:“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正有一物请二位品评。”
说罢,青玉鼎中飞出一枚碧玉莲子。
却也是一枚先天灵种,气息氤氲灵机蠢动,落到近前立时生出一片清净地。
先天灵根难寻,但在成就道果之辈眼中,也不过是多一份口舌之奉,与大道难有多少助益。
伺辰星君咦了一声,神念细细扫过这枚先天灵种,面有迟疑之色,又去看长庚子。
长庚子接过莲子,赞道:“真乃夺天造化,我等拜服!”
重华星君见二人服软,心中大乐,面上还端出副谦逊姿态道:“当不得此言,不过凭了灵宝的好处才能成此灵种,便是长成了也难堪大用。既无果子可食,又不似旁的先天灵根那般有大道灵韵傍身,只如鸡肋一般罢了。”
“此言差矣。”
长庚子叹道:“先天灵根纯净灵机之能已属难得,我观这灵种已得清净之意,有此物在手,天魔难侵不说,若将灵根养成,于天地也是一份源源不断的气数功德。”
“于我等自是无甚用处,那等大道未成之辈只怕是会趋之若鹜。”
重华星君如何不知,不过为报先前二人出言揶揄才如此施为,如今见二人这般模样,已是心满意足。
当下又道:“我与你师傅乃是极亲近的交情,你今日初次拜见,自然不能教你空手而归,便将此物赠你,好教你大道之途多份依仗。”
说着便将这先天莲子打入诸黎灵台,又命人自府库取来东沧青杏、高丘木禾、松柏之膏供他品尝,这却都是货真价实的灵物。两厢对比,更觉出重华星君这技艺之妙。
主宴上一团和气,三位星君不时出言考校指点,见诸黎稳重自持,言之有物,无不点头称赞。
重华星君听闻伺辰也给了见面礼,便又出言调笑长庚惯会慨他人之慷,自己竟一毛不拔。
说的那伺辰星君掩面轻笑,长庚子连连扼腕,只道来得急了些,不曾带甚诸黎可用的礼物在身上,日后必会补上方罢。
重华星君好容易让这圆滑善辩的长庚吃瘪,喜得多吃了几杯酒水,甚是开怀。
正说着亲近话,忽闻席间有人出言道:“重华帝君安好,今日帝君诞辰,特奉上先天戊土源气三斛,还望帝君不吝拨冗赐见。”
却是三位星君道果法域相接,自成禁制将主席与次席隔开,那人不敢擅闯,这才出言求见。
此人以帝君相称,可见不是私底下有交情。
重华星君兀的被扰了谈兴,自是心中不悦,面上笑容也收敛了些,目光一扫,只淡淡道:“炳灵公有何请托,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