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事毕,已是月上梢头。
穿过一重重幽静巷陌,不觉间有种荒芜的阴冷漫上心头。
宁远驻足,转头去看那墙根阴暗处,影影绰绰似有老鼠出没。
那是种极厉害的潜形匿影的法术,绝非左道野狐禅能使的出来!
人道天柱动荡,九州结界失衡,这么快就有宵小闻风而动了?
那诡物也有所觉察,脚步一停,月光下两盏灯笼似的绿火显现,照出入夜独行人。
宁远见了它真身,抚掌唱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这妖物是只老大的锦毛鼠精,一身雪白毛皮月下更显光洁。
听宁远一语道破它根脚,又见他周遭笼着一层细密紫霞,如火一般燃烧!那光焰冲出九丈之厚,照透夜色冷雾,根本没有鬼物敢靠近,便知是个有来历的上真,忙匍匐在地连连叩首。
这锦毛鼠精乃是得了几分气数的祟神,此类每逢人间动乱,便会现身作祟。
鼠类随人而居已是常事,民间多有设坛供奉以为家神,保家宅安宁、财源广进,十二生肖守护神中也有一席。
祟神出没,即取用库藏米粮饱腹,又以此警醒世人有大乱将至,与人道众生同生共存。虽为硕鼠,却也沾了几分功德,等闲无人打杀。
这祟神早已化去喉中横骨,可发人言,只是声音尖细,似孩童稚嫩,陡然听闻颇有些夺人耳。
“尊神救命!”
锦毛鼠精两只前爪合十连拜,祈道:“还请看在小畜不曾害人的份上搭救一二,若得脱难,便是供奉排位、日日焚香礼拜也不能报答!”
宁远见它身遭确无妖氛,便知这不曾害人的话不假,巷中阴冷诡谲之气不是因它而来。
巷中寒意渐重,甬道两侧不知何时已升腾起彩雾,腥膻扑鼻,似有红绿火光不住吞吐。
定睛一看,却是一张着血盆大口,眼露凶光,似要攫人而噬的赤链蛇。
好凶煞的妖怪,竟不惧宁远护体灵光,张口吐出一片红霞向他攻来。彩雾毒烟被这红霞一冲,宛如海市蜃楼,瞬息千变,结成一团潋滟如水,翻腾缭绕的光焰!
光影昏黄,色含暗赤,隐有奇腥之气!
宁远不由奇道:“倒是怪事,人道动荡,怎的是祟神先遭殃?”
锦毛鼠精遇着天敌,哪里还有别的话可说,只瑟瑟发抖埋头不敢看。
宁远见它这般模样不由觉着好笑。
这锦毛鼠竟是打着祸水东引的主意,先前那悉索动静也是它故意为之,只因它法力不济,藏不住身,为求活命才如此施为。
心下也不以为意,只指间散出一道晶光,光过处,火烟消逝,分明显出巷子出路。
“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
宁远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薄有些功德,不当殒命于此,还不速去?”
锦毛鼠忙拜了三拜,将身一扭,使了个藏身匿形的法子脱身。
赤链蛇见走了锦毛鼠,一双碧目凶光更亮,它冒险入城,正是为夺了锦毛鼠祟神之位更易出身,哪里肯容它走脱!当下便又自鼻中喷出一道污秽黑风袭来!
那黑风乃是地下积聚千载的秽气,本是极沉滞的,断不能如云霞雾露、日月之精那般纳入体内,更别说炼为对敌法术。
若被这秽气侵体,轻则肉身僵死,往后再难行动;重则化为木石,魂魄困入其中受数十载囹圄之苦。
宁远也不闪躲,只笑道:“好畜生,分明得了我的济,怎的还要伤我?”
因前时宁远与他化自在天主相斗,被天主破了地脉,这才让地下灵机攒聚的诸灵材宝物得以显现。
这赤链蛇便是由此得了机缘,趁宁远料理尸魔精魅时,收了一枚随太火走脱的宝珠。
此珠乃是地火精粹所成,历经不知多少年磨炼,已成难得的灵材。又沾染上宁远点化地火的造化灵韵,生出数道禁制,已是后天灵宝之流。
地火珠被赤链蛇吞入腹中,炼做元丹一般,借火力打通筋骨法力大进不说,还以地火热力驾驭秽气而不为其所困,无端多了一道厉害神通!
秽气及至宁远身前,立时潜消散去。
赤链蛇更恼,将身一扭,匹练虹霓般的蛇尾如钢鞭抽来!
所至之处,青条石砌成的路面烟尘四起,如豆腐碎成齑粉!
一点剑光赶至,先是架住蛇尾卸了力道,兀的一转一绕一绞,片片胭脂砌就的锦鳞合着黑血如雨洒落,那截蛇尾竟是被生生截断。
剑光如游鱼,绕着赤链蛇脊柱缝隙游走,欲要将蛇身拆解。
来人正是诸黎,他久等师傅不至,便寻着气机赶来。
宁远也想称量称量弟子的手段,故而不曾出手。
分光剑迅捷轻灵之处颇值得称道,只见一点剑光飞舞,所过之处血雨翻飞,霎时间,满地尽是残肢碎骨。
赤链蛇吃痛,却更激出凶性来。
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密密牙排钢剑,弯弯爪曲金钩,迎面喷出一枚赤彤彤宝珠,砸向诸黎面门。
诸黎以分光剑相迎,剑走清灵,连绵如水,交织成密网将地火珠罩住,以柔劲卸去宝珠所携凛然之势。
分光剑不停轻啄敲击地火珠,一点点磨灭珠中粗糙神念,打乱赤链蛇对宝珠的控制。
每每赤链蛇想要收回地火珠,都会被诸黎口袋似的剑势吸住,剑光来回穿梭,将地火珠弹子似的玩弄于鼓掌。
赤链蛇又怒又急,连连召回宝珠,不料被诸黎卖了个破绽陡然放开剑网,反被宝珠砸了个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