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土道门渐渐忘了李幼蕖这个人名的几十年里,反而在极北之地,大雪山上,那个连魔修都望而生畏的地方,李幼蕖三个字一遍遍地被刻写。
刻写在雪人心口。
虽然雪顶上只有两个人。
但是黑侍尊和白侍尊之间几乎没有交流,他们甚至就像看不到对方一样。
不过,这两位却有一个奇特的共同爱好,那就是堆雪人。
那些雪人在雪地里纷纷涌起,如军队一般成排而立,蔚为壮观。
白侍尊的手巧些,雪人身形匀称眉目清晰;黑侍尊不知是守拙还是不耐烦干细致活儿,他手下的雪人尽是矮墩墩的,又胖又丑。
多少双眼睛盯着雪顶,这些雪人自然也落在那些眼中。
那些眼睛看了又看,琢磨了又琢磨,除了隐约猜测这些雪人可作驱使之用,其他再不知能干什么。
不过,他们也不免感到有点好笑:两位有这奇怪的癖好也就罢了。而黑侍尊那样威风凛凛、冷酷智计的人物,竟然是个手拙的?
瘦高神秘的黑衣侍尊被一堆白胖矮丑的雪人包围,这情形,怎么看都是古怪又滑稽。
只是,没人知道,黑色大氅下的雪人,白色大氅下的雪人,不约而同,都刻着几道似无意似故意的划痕。
只有堆雪人的两位才知道自己这寥寥几笔刻写的是什么,那个名字,只默诵在心头,从不在口中表露,看似信手,刻下的,却是他们小时自创的算筹画字。
即使郦人行、乌思玄、吕晋三位宗主亲来细细端详,也只能看到雪人身上鬼画符似的数道纵横刻痕,只能疑惑这或许是雪顶秘术中的某道圣符。
那些雪人从不令他们生疑,却令他们生畏。
满地的雪人,只需白色或黑色的大袖一挥,雪人军队便瞬间飞起,与飞雪融为一体,被狂风吹往四面八方。
雪人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大雪山之外,无人知晓。
可数日之后,便有各地传来的消息。
道魔两边的对峙胜负、魔门各家上不得台面的阴私内讧、道门内部新起的纷争,甚至某位道貌岸然的真君新养的外室,事无巨细,两位侍尊都能掌握。
似乎他们只需一招手,漫天风雪便自动吹来了青空界十三州的消息。
这些消息也会被美丑不一的雪人送给三大宗门,提醒他们争点气,别让手下几个蛆虫坏了整缸的酱。这令乌思玄等人又觉丢脸又觉无奈,唯有苦笑。
黑白两位侍尊有时也会亲自下山,或辣手清理魔门不争气的狗腿,或准确斩杀最近对垒中大出风头的道门修士,每次出手,必不落空。
奇怪的是,虽然黑白两位同列侍尊之位,又是同胞双生的手足,可这两位好像跟对方很不熟似的。他们从不结伴出行,总是独自外出,或是各自召集自己的人手。
俩人都对彼此的举动与用意极为了解,见到对方派出的人手、送出的雪人,都报之以一声冷哼,不屑一顾地扭头,各忙各的去。其冷淡挑衅态度倒是一模一样。
他们都知道对方干的是与自己相同的事儿,但几乎从不合作,甚至消息都不分享,还较着劲比赛似的要压对方一头。
不过面对三位宗主的时候,他们便拿出一致对外的态度。
故而乌思玄等人尽管老奸巨猾,自诩吃的盐比两个愣头青吃的饭都多,可对大雪山上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忽而离心离德忽而铁板一块的情况,很是摸不着头脑。
加上这两位都喜怒无常,毫无规律可言,故而三位宗主根本不知道该拉拢谁、如何拉拢,那些阴谋手段几乎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雪顶在圣门的地位、威望日甚一日。
归顺雪顶的人马也越来越众。
但有一点是令乌思玄等人放心的,那就是雪顶上这两位小祖宗完完全全是圣门的人了——黑白二侍尊无论哪一个,对道门的决然、仇视不掺一丝水分。
果然血池灌顶有神效!也到底是圣主血脉,一旦觉醒,便知天生责任。
所以,几次斗法落於下风后,乌思玄等聊以安慰的是:这么厉害的人不是道门的力量,倒也令他们心安。如果真的应了那道预言,圣门中兴将落在这二人身上,他们俯首折腰,也就认了。
三四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足以兴起新一代年轻人才,也足够令上一代的精英弟子更趋成熟。
清都一千六百一十二年。
太玄州,玄机门。
多年来无人涉足的惊蛰峰头,电光如万千金蛇,雷霆若天庭震怒。
天似乎被打破了半边,云雷翻滚,煌煌天威倾泻而下。
许多弟子聚集在一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被天雷包围的山头。
“这结丹的动静,也太大了点吧……”
“听说当日连山真君也是这样,而且,连山真君也是在惊蛰峰结的丹。这里的法阵还是他老人家当年那座呢……”
“那都多少年了!说个近点的,我倒是听师父说过言真君当日结丹没用连山真君的法阵,不过也挺厉害的……但,似乎倒没这么大阵仗!”
“那能一样吗?不然怎么言真君如今在连山真君面前说话分量还不如他弟子呢?连山真君心思都堆在徒孙身上了!”
“嘿,这话我们小声点说哈,要不是言真君娶了个……嘘!”
“也不止是这吧!我听说祈宁之修成了破网诀,肯定不会像他师父那样耽于儿女私情,据说前途不可限量,故而连山真君才要将衣钵直接传给他!”
“祁师兄确实了不得,今年还不到七十吧……他多大年纪来着?”
“我知道!朱立昨儿才给我说过,是六十六!啧,这样就冲击金丹了,我不知道几百岁才能到这一步呢!莫非他得了什么奇缘?”
“哪里什么奇缘?看看人家师父、师祖,自身又是纯净的土灵根,还要什么奇缘?这些都足够了!而且,刚刚那谁不是说了吗,破网诀!能炼成这项的,再无分心之忧,个个都能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