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到了,骑兵退至两侧。
顾老夫人下了马车,张希婉、顾治平陪在左右,林诚意则带着顾治世、顾明月、顾明疆等人跟在后面,朱雄英、朱济熺也走了下来,并没有跑前面去。
这是顾家人回家看看,两人只是客人。
顾老夫人看着前面缓缓而来的老人,不少人拄着拐杖,也已是白发苍苍。
颜五景作为村里的老人,带人行礼:“见过老夫人,夫人,还有定远将军。”
顾老夫人上前,搀住颜五景,让其他人起来,打量过一张张面孔之后,才开口道:“一晃十二三年过去,大家,可都还好?梁老寿星,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两个月,就该八十寿辰了吧?”
“孙财主,你可比十几年前瘦多少了。颜老人,你三伯走的时候可有什么挂念未了的事?”
“王婶,李大娘,今年朝廷北伐,那个不省心的孩子征招了太多百姓服徭役,这个夏日,可苦了你们啊,莫要怪他才是……”
这些话一出,让不少人泪湿双眼。
十几年过去了,顾老夫人还记得大家,没有忘了。
她能喊出每个人,她没忘了大颜村,没忘了滕县。
纵然是国公夫人,身负诰命,可依旧如过去那般,亲和慈善,没有半点的盛气凌人,冷漠生疏。
张希婉蹲了个万福:“诸位乡亲,夫君因国事在身没能归家看看你们,但他吩咐过,一定要感谢当年帮助过顾家、照顾过顾家的亲临朋友,妾身在此谢过诸位当年照拂。”
“不敢当,不敢当啊。”
颜五景、李大娘等人赶忙开口,不少人打量着张希婉。
真红大衫,青色霞帔,头上翟冠满是珠翠,看着都富贵得很,再加上张希婉的气质,更显不俗。
倒是顾治平,原本只想穿着儒袍,被张希婉强行改了武官服,也戴了官帽,一袭红袍,胸背之上是虎豹补子,小小年纪地显示着自己三品武将的风范,行礼一圈,言道:“各位叔伯婶嫂,顾治平这厢有礼了。父亲经常念叨,说起当年乡亲的照顾,原本早该回来看看,只不过这些年事多,耽误至今,依旧不能成行。”
“如今我们先行回家,相信等父亲忙完国事,便会赶回滕县,当面谢过当年恩情。”
颜五景等看着顾治平,一个个高兴不已。
“镇国公家的长子果然英俊,与镇国公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啊,这眼,这鼻子……”
顾治平笑得很憨厚,然后将弟弟妹妹领出来与众人见礼。
回到大颜村。
看着一间间砖瓦房,顾老夫人笑道:“当年离开时,大家可还是茅草屋,十几年过去,如今竟也都换了砖瓦房,可见这日子是好了许些。”
颜五景感叹道:“说起来若没有镇国公府帮衬,我们这些人怕还是在温饱上挣扎。老夫人,你们给我们的,我们几辈子都还不清。”
顾正臣将白糖作坊安置在了大颜村,还将白糖买卖的收益抽出一部分给村民。
也是因为这事,村民才有了稳定收益,不再看天吃饭,十几年过去了,不少人都有了积蓄,便也陆续建造了砖瓦房。
其实大颜村的百姓都知道,十几年来白糖买卖一直没停,是镇国公府在照顾村民,毕竟甘蔗多在福州、泉州等地,当地熬出黑糖,提炼为白糖就是了,没必要辛辛苦苦运到大颜村来,减了利润。
顾家的茅草屋还在,庭院也还在,只不过加固了几次,上面的茅草也换了几茬,庭院很干净,里面的布置与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
张希婉看着这老旧的庭院,想着顾正臣当年的日子。
颜五景摘下一串钥匙,递给了顾老夫人:“因为老夫人吩咐过,老院子要留着,不要改了,我们便没动,每个月都有人过来打扫,那,西面那一座宅院,是我们大颜村百姓,一起为镇国公府建的,就是可能有些小……”
西面那一座宅院,临湖。
顾治平带着朱雄英、朱济熺跑了过去。
朱雄英站在湖边,言道:“顾娘娘说过,先生落湖之后,指着太阳喊马先生的名字。你们说,先生为何要在湖里喊,他不上岸喊?”
顾治平看着脑回路不太正常的朱雄英,郁闷地说:“如此说我父亲,不合适吧?”
朱济熺则很认真地说:“会不会是马先生飞到了太阳里面去了?”
朱雄英歪着脑袋:“那在岸上喊,追着喊,不是更合适?”
朱济熺指了指西面那条路:“也许是先生追赶的时候,不小心落到了这湖中,所以冲着天喊‘马德草’,要不咱们情景模拟下,也跳进去试试?”
“有道理。”
朱雄英准备脱鞋子,然后被周宗给提走了。
朱济熺还想坚持,被顾治平拉走了。
这两个家伙跟过来,就是想探寻父亲年轻时候的生活,尤其是当年朝廷停罢科举之后,顾正臣是如何一步步翻身的,尤其是听说还有个赵家,差点成了亲家……
顾老夫人并没有在家中坐多久,看着外面田地里金灿灿,一亩亩还没有收下来的麦子,感叹道:“男人不在,妇人就应该当男人来用。吩咐下去,咱家的人,但凡能动弹的,都下地干活。”
农民出身,总不能忘本。
这是庄稼,烂在地里,是罪过。
人才吃饱几年,可不敢做这等事。
于是乎,朱雄英、朱济熺的护卫也不拿刀了,改为用掠子帮忙干活,有武术根底,学起来也快……
朱济熺也被带到了田地里,只干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想回去,这麦穗,有些扎人,而且弄身上还痒痒,可朱雄英不答应。
皇爷爷说了,朱家也是农民起家,要知道农民过的是什么日子,经过多少辛苦,才可以收到多少粮……
日后朝廷税赋、徭役,若不考虑农民的感受,那就容易失了人心。
父亲朱标也嘱托,最大的历练,就是当一回百姓,还说不当百姓,不知百姓苦,当不好一个帝王。
我朱雄英想当一个好的帝王,就应该受得住,也应该多经历一些底层的痛苦,看清楚底层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