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如此吧......”
被这么一说,左固木就跟犯了大错一般,很是不好意思的周横。
“怎么不会!”
“整个北平谁不知道,我多次邀请左兄和诸位首领衙门饮酒。”
“而且北平所有的百姓都知道,我衙门里备的那近百坛美酒都是给左兄预备的。”
“今日左兄大张旗鼓,偏要闹的整个北平人尽皆知。”
“那小弟想问,左兄究竟是不相信小弟会秉公直断,还草原商人一个公道。”
“还是说左兄蓄意如此,为的便是给小弟施压,让小弟难堪!”
“自然不是!”左固木闻言大惊,当下连忙否认道。
“你我自有交情,我怎会如此啊!”
“只是.....只是.....”
见周横面带嗔怒盯着自己,左固木轻叹口气,只得沉声说道。
“只是周兄弟终究是汉人官员,部族中人认为周兄弟会偏袒北平百姓,故而.....”
“荒唐!”
左固木还未说完,周横语调不爽,立时斥道。
“且不说你我之间,私交甚好。”
“单是陛下早将草原划为三个行省,太上皇昨夜更是金口玉言,口口声声说准草原百姓南下经商。”
“这节骨眼上,若我徇私偏袒那些北平百姓。”
“左兄饶不了我不说,我这仕途也算走到头了!”
被这么一说,左固木也觉自己带人前来北平城讨要说法,当真让周横两难。
当下很是自责的看向周横。
“周兄弟,那眼下.....”
“眼下我自会严惩打劫商队的盗匪,只是被左兄这么一闹,却也是无法严惩。”
“还望左兄体谅小弟的难处!”
“自然自然!”本就有些自责的左固木一听这话,当下连连点头。
“周兄弟尽快去做便是。”
“只要让我在部族百姓跟前有个交代,其他的便也无关紧要。”
“至于那些盗匪,若轻饶方能使周兄弟解脱两难境地,那轻饶便轻饶吧。”
“左兄深明大义,小弟拜谢了。”
看着躬身拱手的周横,左固木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此事乃我考虑不周,令周兄弟难堪,还望兄弟莫要见怪。”
“左兄说笑了,你我之间不说这个!”
语罢。
周横拉着左固木便朝众人走去。
片刻过后。
“大人,劫掠商队的盗匪已捉拿三人。”
“周围百姓有言,便是这三人率先动手殴打商队之人,劫掠商队财物。”
“将那三名罪徒带过来!”
差役闻言,径直朝前院走去。
也是此时,一旁的朱棣轻哼一声,脸上虽有些疑惑,但却没有出声。
“敢问燕王殿下是否以为不妥?”
“自然!”
朱棣眸光不悦瞪了周横一眼,没好气道:“既是审案,自要到公堂。”
“将罪徒带至后院又是几个意思。”
“燕王殿下容禀.....”
就在周横起身,打算说个究竟之时。
一旁的朱棡笑着摆了摆手。
“周大人不必如此,燕王不过说笑罢了。”
“周大人该如何审讯,便如何审讯。”
“三哥.....”
示意周横落座后,朱棡凑到朱棣跟前,快速说道。
“此事就该如何私下处置。”
“若大张旗鼓,无论周横如何处置,事后必有人非议。”
“这.....”
即便看出朱棣还有些不太明白,但朱棡也没有多说。
片刻功夫。
待三名罪徒押至后院,周横语气一冷,当即质问。
“你三人今早可打劫入城商队?”
当看到周横、白柳堤、丰寿三名官员此刻都目光不善盯着他们。
一旁更是坐着燕王朱棣,还有其他几名草原之人。
那三名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股脑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大....大人,我等打劫的乃是草原商队.....”
“草原商队又如何!”
“两年前陛下安定北境,划分草原三省。”
“草原百姓不是我朝百姓?”
“尔等光天化日劫掠商队不算,还敢非议陛下决策?”
“砰~”
随着周横声音落下,三名百姓猛地将头抵在地上。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大人。”
“只是.....只是那商队乃是草原蛮夷的.....”
“嗯?”
见周横语气不悦,立时瞪了他们一眼。
说话这人连忙改口道,“我等劫掠草原商队,实在是因草原之人太过放肆!”
“大人容禀,小人父亲、兄弟都是北平将士。”
“就因与草原贼子交战,早年间皆死于战阵。”
“如今看着这些鞑子竟恍若无人,踏足我北平城还要跟咱们做买卖,小人万万不能忍受。”
“是啊大人!”
另外一人也跟着说道。
“草原鞑子先前杀过咱们多少人,打劫过咱们多少财物。”
“凭什么他们能安然无恙进出北平城!”
“小人不服!”
“小人不服!”
“尔等有何不服!”周横猛地起身,厉声斥道。
“草原百姓也是我朝百姓,你等光天化日打劫商队,可知道依照律法如何处置!”
“罪首自当处以极刑,你三人可知何为极刑!”
“凌迟!腰斩!都可称之为极刑!”
“这.....”
此言一出,原本还满是不服的三名百姓,此刻脸上顿时露出惶恐之色。
可让周横倍感意外的是。
即便这三人都满是恐惧,可当下却依旧昂着脑袋,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
“怎的?你三人不认罪?”
“不敢!”其中一人拱手回道,“小人认罪,可仍是不服。”
“先前草原贼子杀我汉家百姓,打劫我汉人财物。今日小人打劫草原商队,没什么后悔的!”
“凌迟、腰斩,小人认罪仍是不服!”
见此一幕。
一旁坐着的朱棡不由来了兴致。
到底北平乃是抗击北境的门户,燕山男儿皆是血性之徒。
就连这些寻常百姓骨子里也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咳咳!”
也是看到周横在这三名百姓跟前,有些束手无策。
朱棡自然清楚周横不会当真将这三人处以极刑。
轻咳一声后,朱棡看向那三名百姓缓缓说道。
“本王听你们说,你们的父亲、兄弟早年间死在北境战场上?”
“小人不敢扯谎。”
“嗯,既死于战阵,便是烈士忠魂。”
“可你们对草原部族心怀恨意,却不投军,于军阵报仇雪恨,反而残害草原百姓。”
“此举是否折辱了家中已故英魂?”
“这.....”
“再有!”
朱棡眸中带着些许悲愁,看了眼左固木等草原之人,又看向那三名百姓。
“如你等所言,先前故元朝廷麾下的兵卒的确杀我汉人百姓无数,欺辱我朝百姓。”
“只不过元末之时,红巾军对草原百姓也有屠戮。”
“陈汉军中,凡俘虏草原百姓,兵卒尽斩,女子充军沦为军妓。”
“张周治下,草原孩童仍被屠戮。”
顾忌左固木等人的颜面,朱棡没有提及大明诸将屠戮草原部族的事。
可一定要说的话。
即便不提元末,单是大明建国以来对草原的几次北伐。
大明诸将便将草原部族屠戮的大半。
素以儒将着称的徐达也曾下令屠戮一地草原百姓。
冯胜更是放火燎原,将大片草原化作焦土,使得草原百姓一年没有粮食,牛羊没有牧草。
至于李文忠更不必说。
在江南被女子送去定情手绢都会脸红的李文忠,洪武四年率军北伐之时,将和林、榆木川一地草原百姓尽数屠戮,妇孺老幼皆无幸免!
所以朱棡想的很清楚。
如今草原安定来之不易,汉家百姓的确需铭记前人仇恨,可先前的仇老朱这上一代的人,也都报过了。
眼下自家大哥好不容易安定好北境,朝廷更是对西南用兵。
草原当真不能出现乱子。
更何况.....
北境部族和汉家军队相互争斗上千年。
北境曾屠戮汉人百姓,汉家军队也同样屠戮过草原部族。
上千年的糊涂账,实在说不清楚究竟谁欠谁更多一些。
“所以!”
朱棡看向正在愣神的三人,“若朝廷似你三人这般,仍守着前日仇恨不愿割舍。”
“那今后还有多少草原百姓、汉家儿郎要死在北境战场!”
“于北境部族、汉家儿郎来说,今既为一家,便不能再有亲疏!”
“本王不奢求你三人能为朝廷考虑,与草原部族妥善相处。”
“可劫掠商队,终是乱法之举!”
“小人知错.....”
“小人知错....”
看着俯首认罪的三人,朱棡微微颔首却也没有继续多言。
而此时。
周横起身冲朱棡拱了拱手。
“请晋王殿下示下,这三人当如何!”
不知周横是给自己卖好,让自己收拢民心,亦或是打算置身事外。
总之当下朱棡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此事出在北平府,自是由周大人处置。”
“是!”
闻言。
周横起身走到那三名百姓跟前。
“你三人光天化日劫掠商队,依照律法处以极刑可有怨言?”
“没....没有怨言....”
“既如此。”
周横故意拖长嗓音,时不时看向朱棡的方向。
也是看到朱棡压根没打算接话。
周横心中苦笑一声,转而开口道。
“念在你等几人也非提前谋划,乃一时激愤所致。”
“传令,将此三人杖责三十,丢入大狱,日后充军!”
“这.....”
此话一出,同左固木一同前来的几名部族首领猛地站起身子。
不过不等他们开口,一旁的左固木便冲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重新坐下。
“谢过大人。”
“小人谢过大人。”
“带下去!”
周横的处置虽重,可与极刑相比还是要轻许多。
当然!
这三名百姓或许想不明白,但在场的白柳堤、丰寿,朱棡、朱棣,甚至就连左固木都很清楚。
日后充军,便是不必充军。
待此事风头过去,这三名百姓便能被放出大牢。
所以针对他们的处置,也只有那三十军棍而已。
也是看到左固木虽无奈接受,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满。
周横看向一旁差役,很是严厉令道。
“稽查罪徒。”
“凡劫掠商队财物者,一并捕来,明日晌午于衙门跟前,依照劫掠财物不等,施以杖责!”
“是。”
待差役下去。
周横看向朝廷商会在北平的管事,沉沉拱手道。
“段兄,本官听闻朝廷商会可保障商人货物平安,只需缴纳少许保金即可。”
“不知今早被劫掠的商队,可曾缴纳保金?”
“没有。”段和很是直接的摇了摇头。
“那....”
周横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段兄可否给个方便。”
“毕竟此次草原商队初次前来北平经商,应给些便利才好。”
“周大人有所不知,商行历来的规矩都是先缴纳保金,才保其货物平安.....”
听到段和这话,周横只觉眼前一黑。
他当真闹不明白这段和究竟是死板守旧,抱着规矩不愿撒手。还是故意要让他难堪。
毕竟当下已经轻饶了涉案的北平百姓,若不安抚那些草原商人,此事便不算妥善处置。
也是看到段和认死理儿。
朱棡轻笑一声,转而周旋道。
“此次商队损失,由朝廷商会承担。”
“殿下,这不合规矩啊.....”
“你且放心!”
朱棡强忍脸上笑意,耐着性子看向段和。
“周大人已经派遣差役追回赃物,想来应能追回八成以上的财物。”
“至于剩下的,朝廷商会以市价补偿商队。”
“这....”
见那段和竟还有些犹豫。
朱棡不免有些头疼,上前一步道。
“此事本王会禀报陛下,北平商会的损失自会上报给朝廷商行。”
“是,小人领命!”
闻听此言,段和这才乐呵呵答应了下来。
而安抚好段和后。
朱棡走到左固木等人身前。
“诸位,今日之事实属特例。明日追回商队财物后,本王亲自护送商队通过北平。”
“只是若诸位打算行商,烦请到朝廷商会登记造册。”
“如此若再有财物丢失被劫,朝廷商会自会以市价偿还诸位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