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听到这话的一瞬,原本怒火中烧的朱梓猛地一怔。
哪怕他是出于好心,可他却也清楚此事违法,势必会被自家大哥严惩。
因此.....
“大哥果真知道了?”
“自然。”
“那.....”
见朱梓这个混世魔王一提起朱标,当下也不免面露恐惧。
刘和放松几分的同时,赶忙借机冲朱梓继续问道。
“敢问殿下,这生意究竟做了多久,邵平又给您带回来了多少银子!”
“这.....重要吗?”
朱梓看向刘和不解说道:“现下本王不该立即向皇兄请罪才是吗?”
“的确应当立即前去请罪。”
“只是殿下,您自然不能替那邵平顶罪!”
“何来顶罪一说。”
当下朱梓愈发糊涂了起来,“那邵平乃是奉本王命令行事。”
“本王一人做事一人当,自然不会让他替本王顶罪。”
“之后皇兄有何惩处,本王一人承担便是!”
见朱梓年纪轻轻却极有侠义精神,刘和心头微动。
当下也只得耐着性子为其解释道。
“殿下应当明白,有些贼人最擅使用手段。”
“哄骗您如此行事,他却藏于幕后。”
“到最后,您却要替他担罪!”
“此事.....”朱梓听得有些糊涂,“此事的确是本王和几个兄弟的意思。”
“殿下!”
刘和拖长嗓音,语气无奈出声解释道。
“您与楚王、齐王、鲁王皆乃为朝中王爵,又是太上皇血脉。”
“若想得些银子,于国法之下也有的是法子和门路。”
“可偏偏您却选择借出面宫中消息换取银子,这事本就蹊跷。”
“所以烦请殿下仔细想想,究竟是何人事先提及此事。”
“这.....”
刘和并无吹捧之意。
实在是朱梓他们借王爷的身份,有的是门路赚钱。
别的不说。
仅凭如今《洪武纪册》的风靡程度,以及在士子心中的地位。
朱梓他们随便从谨身殿找来些朱标练字用的废纸装裱起来,随便拿到外面便能卖出数千两的高价。
而且只要没有玉玺印绶的图章,此举也不算什么罪过。
诸如此类。
即便朱梓他们年纪尚轻,不知如何敛财。
可只要随便问询随身宫人,宫人都会给他们一百种既不触犯国法,而且能得利更多的营生。
这便是当下极为奇怪的一点。
明明有的是法子敛财,可朱梓他们却选择了出卖宫中的消息这条路子。
若说不是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刘和也是一百个不相信。
“此事并非殿下想的那般简单。”
“而且出卖宫中消息,此事也可大可小。”
“还请殿下相信小人,如实告诉小人您从中牟利多少!”
见刘和整个人也如临大敌一般甚是严肃。
朱梓想了想,轻声道:“仅有一千七十两。”
“那邵平说只有某些消息能卖出高价,就如先前朝廷新设官职打算选国子监士子担任。”
“这条消息便卖了一千两。”
“而诸如父皇离京,巡视地方等等诸多消息,加在一起也不过只卖了七十余两银子。”
“仅一千零七十两?”刘和当下诧异,有些茫然的看向朱梓。
当看到朱梓认真点头后,刘和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那邵平当真是把朱梓这些皇子当成傻子糊弄了!
“烦请潭王殿下将参与此事的诸多王爷一同召来。”
“小人审问过邵平后,再来向殿下禀报。”
“好!”
见刘和表情严肃,朱梓也意识到此事恐怕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当看到刘和走到院中。
朱梓似想到了什么般,赶忙冲刘和背影喊道:“刘和公公,烦请对邵平从轻发落。”
“本王打小便是由他服侍.....”
“小人遵命!”
刘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大步便走了出去。
待回到住所。
此时刘保儿也从宫外赶了回来。
“干爹....”
“没有指认出来?”
“是。”
“郑国公已对那红姨用刑,可是与儿子一同出宫的主事,都不是此事元凶。”
见自家干爹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半分惊异之色。
刘保儿好似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干爹早就猜到了?”
“嗯。”
“此事元凶已然找到,乃是潭王宫主事邵平。”
“竟然是他!”
刘保儿应了一声,仔细琢磨后也觉合乎情理。
先前他只怀疑皇宫各监监正,却没想过尚未外出开府的一众王爷们,也有探听皇宫消息的能力。
而他们各宫主事,自然也有随时出宫的权利。
“那....”
就在刘保儿打算前去审问邵平之时。
却听刘和表情郑重,理了理身上绣袍后深吸口气道:“眼下当将此事禀明陛下!”
“啊?”刘保儿愣了一下,“干爹不是说,此事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不得惊扰陛下吗?”
“先前我的确如此说过。”
“只是眼下之事,已非你我能够解决的了。”
没有同刘保儿多言,刘和大步便朝谨身殿走去。
不多时。
二人刚进到朱标,刘保儿便将此事经过原原本本全数说了出来。
也就在朱标低眉沉思之际,刘和沉沉一拜,郑重出声道。
“陛下,臣有话要说。”
明白刘和的意思,朱标示意刘保儿先行离开。
待殿内只剩他们二人后,朱标靠在椅背上,凝眉问道:“刘和公公有什么话,竟连刘保儿都听不得?”
“启禀陛下。”
“微臣心思阴毒,妄加揣测。”
“倘若所言无状,还请陛下赐臣一死。”
“若推测有理,也请陛下赐臣一杯毒酒。”
“嗯?”
也是在朱标疑惑之时。
却见刘和再次沉沉拜道。
“臣怀疑,有人借达定太妃身份,以及潭王身世作文章。”
不等朱标询问,刘和当即开门见山道。
“洪武二年,潭王出生之时,宫中便有谣传潭王殿下乃陈友谅遗腹子。”
“混账.....”
听到朱标怒斥,刘和非但没有就此住嘴,反而紧跟着继续说道。
“当时臣与杨宪
奉命浸死宫女数十,斩杀太监近百。”
“因杨宪执法甚严,此事再无人提及。”
“可前些年陛下继位之时,臣竟又听到此等传闻。”
“当时臣禀明太上皇后,奉命浸杀那些宫女后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没曾想.....”
“现下还有此等谣传?”朱标眸光一凝,沉声斥问。
闻言,刘和赶忙摇了摇头。
“现如今并无类似传闻,只是.....”
“你是说八弟如今涉及此事,也和传闻有关?”
“臣无端揣测天家,还请陛下赐臣一死!”
见刘和说完便又再次叩首。
朱标眉头一紧,当即斥道:“少来死谏那一套。”
“朕不杀你,你大可将话说的再明白一些。”
“是!”
被朱标这么一说,刘和索性豁出去,摊开说道。
“臣带人捉拿邵平之时,见过潭王殿下。”
“此事乃潭王及鲁王等王爷一同谋划,其目的也是为陛下分忧,想要为国库敛财。”
见朱标听后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刘和清楚以朱标的谋略自然能看清其中端倪。
微微一顿后紧跟着道:“而且潭王殿下说,近来他们售卖宫中消息只得银一千零七十两。”
“其中一千两乃是数月前朝廷新设官职的选定,而剩下七十两,则是诸多消息加在一起卖出的价格。”
“臣虽未曾售卖过宫中消息,可先前侍奉太上皇时,朝中官员出手从未如此吝啬。”
“特别是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员,一出手便少则数百两。”
“所以微臣以为,那邵平必从中克扣无数银两!”
听完刘和所言,朱标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那便是说,此事皆因那邵平而起。”
“潭王他们想出这个生意,估摸也是被这他教唆的了。”
“陛下圣明!”刘和当即叩头称颂。
也就在朱标稍稍安心。
心想此事顶天不过是个宫人为了钱财肆意妄为,哄骗王爷,愚弄官员的糊涂账。
却见刘和猛地抬眸,表情郑重再次出声。
“殿下有所不知,那邵平原名刘安,乃陈友谅亲军统领。”
“什么?”
此言一出。
朱标竟也沉不住气,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真不是朱标理政多年,始终没有帝王相。
只是朱标怎么都想不明白,陈友谅的亲军统领怎会在他朱家的皇宫之中。
而且......
看刘保儿的意思,并非那刘安混入宫中,多半都是老朱的安排。
“至正二十三年,太上皇于鄱阳湖大败陈友谅。”
“二十四年,我军攻破陈汉国都。太上皇纳达氏为妃,时陈友谅亲军统领刘安扬言做鬼也要斩杀太上皇。”
“故此.....”
刘和表情尴尬,耷拉着脑袋低声继续道:“故此,太上皇饶其性命,净身过后命其入宫并服侍达定妃....”
“好一个恶趣味的老朱!”听到这段陈年往事,朱标不禁暗自想道。
原以为老朱的恶趣味不过只是将陈友谅的小妾纳为妃子。
可没曾想老朱竟是将陈友谅的亲军统领阉割过后,招入宫中。
试想。
让先前对陈友谅忠心耿耿的亲军统领刘安,整日看到自己临幸陈友谅的妃子。
朱标甚至能想象老朱在某些时候那一脸暗爽的表情。
“父皇就不怕刘安带坏七弟、八弟?”
“太上皇命人严密监视刘安,其与齐王、潭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册!”
“呵~”
听到这里,朱标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为了那点恶趣味,老朱也当真算是煞费苦心。
“所以!”
收起心头思绪,朱标看向刘和继续问道。
“如今那刘安,也就是当下化名为邵平的那宫人,当下便不仅仅是敛财这么简单了?”
“正是。”
“臣担心那刘安暗自培养势力,意图谋逆!”
“查!”
朱标当即说道,“此事不宜交给锦衣卫,便由你同刘保儿一同审问邵平。”
“那邵平虽已是潭王宫中主事,可若无人点头,料想他不会办的这么顺利。”
“微臣明白。”
刘和沉沉一拜便也退出了谨身殿。
实际上,他终究是小看了朱标的狠辣。
原以为朱标以仁治国,待人接物哪怕是对他们这些下人都少有重色。
可就这么一个温润公子形象的朱标,当下竟明言要追查邵平幕后之人。
久在深宫的刘和又哪里不清楚。
以朱标的性格,自然不会对潭王朱梓、齐王朱榑大动干戈。
因此朱标方才的意思,便是要他确保达定太妃是否牵涉其中。
想来也对。
朱标从小便受儒家名师教导,在某些方面自然也如文士那般,有别样的坚持。
当下处置达定太妃,匡正老朱的恶趣味。
这事朱标自然能办的爽快。
最为主要的是。
刘和原先还担心如今朱标虽已继位,可达定太妃终是其母妃。
倘若处置,有违孝道。
可转念一想。
当今老朱、马皇后这对太上皇、太后都在,因此朱标惩治达定太妃,自然和孝道扯不上关系。
朱标甚至能假借老朱的名义签发圣旨。
毕竟这事,朱标还为太子的时候就经常做,如今做起来那自然是愈发顺手。
出了谨身殿,刘和领着刘保儿便朝皇宫西南走去。
敬事房中。
刚打开房门,刘保儿只感觉迎面扑来一阵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而看到他下意识捂住口鼻。
一旁的刘和轻笑一声,随即缓缓扯下刘保儿堵嘴的手。
“待我之后,敬事房便要交给你来统领。”
“以后你也要经常到这个地方来,习惯就好。”
“是....是......”
微微颔首后,刘和领着刘保儿朝屋内走去。
不过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邵平那很是凄厉的惨叫声。
房门缓缓打开,刘保儿一股更为浓重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其中还夹杂的一股腥臊气味。
一时间,刘保儿只感觉腹中翻涌,猛地背过身子当即便哇哇吐了起来。
见此情形,刘和也是不急,反而一脸温和注视着刘保儿。
只等他将腹中食物尽数吐出来后,这才递过去一张手帕。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