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中百转千回,焦虑万分。
可在吏部官员的“护送”下,孙平志、赵晨等人不得已,只能缓步朝皇宫走去。
哪怕众人知道此次进宫多半会被朱标斥责,甚至是重罚。
可若此时不去,那可是抗旨不尊!
跨过谨身殿大门,走到院中的瞬间。
当看到朱标正坐主位,赵晨一行人心中更是忐忑,甚至有几人双腿不自觉的发软,平路上走竟还打了个趔趄。
“臣....臣等拜见陛下!”
“诸卿到了。”朱标似是等候多时般,抬眸开口的同时,示意孙平志、赵晨等人落座。
“臣等不敢.....”
没有理会众人谢座,朱标斜靠在椅背上,慢悠悠道:“此次新设官职多选用年轻士子,诸卿似有不悦?”
“臣等不敢!”
听到这话的一瞬,众人齐齐跪地,似犯了忤逆大罪般,此刻压根不敢抬头。
而原本还想好声好气同他们讲的朱标,此刻见众人仓皇顿首。
当下却也只能率先斥责众人。
“你等嘴上说着不敢,可私下却是做了。
“孙侍郎,你私下使力,想要担任新职。”
“赵卿,你联络朝中同僚,齐齐举荐你为神机坊通案的奏疏,还在御桌上。”
“臣有罪!”
“臣有罪!”
听到朱标细数他们先前不恭,孙平志、赵晨二人只当朱标是要秋后算账,紧跟着便要严惩他们。
当下更是心神巨颤,将额头死死抵在地上,压根不敢抬头去看朱标。
而其他官员听到朱标将孙平志二人的种种不恭之行,一一说出。
此刻他们更不敢抱有侥幸,一个个也都纷纷叩首,不敢言语。
也是在孙平志等人皆以为要被重责,轻则贬官,重则斩首之时。
却听朱标话锋一转,语气也温和了许多继续道。
“幸而诸卿只是嘴上抱怨,并未有实际行动。”
“纵然联络同僚齐齐举荐,却也在国法许可之内。”
“朕召诸卿前来,并非是为了训斥,更无惩戒之意。”
“啊?”
伴随朱标声音落下,孙平志、赵晨等人表情惊骇,甚至已有人很是壮着胆子去看朱标,好似在确认是否真实一般。
而此时的朱标示意他们起身落座后,继续温声道。
“孙侍郎洪武七年便在礼部,洪武十年便为侍郎。”
“先前李叔正还担任礼部尚书之时,孙卿便已是侍郎之职。”
“加上礼部清闲,科举之事,朕亲自来定。”
“他国觐见,朕也指派朝臣去办。”
“孙卿任上清闲,数年没有升迁,所以想借朝廷新设官职更近一步。”
“朕说的没错吧!”
“这....臣..臣....”
“至于赵卿。”朱标转向赵晨,“赵卿虽两年前方才担任兵部员外郎一职。”
“可如今我朝武备充足,魏国公、曹国公等人皆是百战之将,自不需兵部为其出谋划策。”
“倘若真有战机,朕便同内阁中人一并商议,发往前线。”
“因此虽说近年来我朝常有战事,可兵部却只能在京城联络户部,运送粮草。”
“想来赵卿也是觉得任上无趣,故而对新职有所求吧!”
“陛下明鉴!”
和孙平志惶恐之下,不敢承认不同。
赵晨却也是坦率,很是坦然的承认他有改任之心。
接下来,朱标将在场众人的履历、官职,还有为何觊觎新职的心情都说了个大概。
“诸位觉任上清闲,难抒己才,难施报复,终日清闲。”
“这也是朕先前裁撤冗官冗职的原因。”
“当下我大明正趋鼎盛,朝中、诸国,日新月异。”
“先前官制确不符我大明急趋鼎盛之势,因此朕才会裁撤冗职,新设官职。”
闻言至此,赵晨难抑制心头疑惑,看向朱标壮着胆子问道。
“其他六部微臣不知,只是兵部.....”
“陛下!”
“我朝将帅皆随太上皇定鼎开国,军武韬略远胜我等。让兵部给前线将帅制定兵法谋略,属实有些荒唐了。”
“况且临阵讨敌,战机稍纵即逝。”
“兵部除了复盘大军行进路线,联络户部运送粮草、辎重别无大用。”
“微臣以为,兵部是否也应裁撤一番.....”
待赵晨说完,孙平志双眸放光,紧跟着便也想请朱标裁撤礼部。
只不过不等他开口,却听朱标看向赵晨,率先解释道。
“如今军中将帅皆有勇有谋,自然不需兵部过多劳神。”
“可朕百年之后,随太上皇定鼎开国的一众武将皆已老去之后。”
“新出头的将官自然需要兵部从旁协助。”
“若朕此时裁撤兵部官职,待雄英继位以后,难不成还要他冒着违背祖宗之法的压力,再设兵部?”
“这....”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明说。
兵部整理前线战报,复盘大军行进路线,此乃是重中之重。
毕竟但凡用兵,数十万大军脱离皇帝掌控, 由主帅直接率领。
倘若没有兵部掣肘,那主帅挥师回京,谋朝篡位都极有可能。
对当下来说,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可朱标裁撤冗官的标准,必须是此官职对后世无甚影响。
也是见赵晨明白过来,不再多言。
朱标顺势看向孙平志等人,继续道:“似兵部一般,诸位所在官职虽也清闲,可于国而言终有大用,不得轻易裁撤。”
见朱标把话说到这份上,此刻在场众人自然再无半分怨言。
毕竟朱标这位天子方才把他们的履历都说了个清楚,当下更是劝诫他们为长远考虑,以大局为重。
此刻众人心中也只觉备受天子重视,哪里还有半分怨言。
也是见众人不再出声。
朱标虽觉这些人就此回去,大概率便不会去找就任新职的年轻士子的麻烦。
可略微沉吟片刻后,朱标还是出声道。
“诸卿多想就任朝廷新设官职,朕自然明白诸卿并非想要身居高位,本意乃是为国效力。”
“若不然孙侍郎也不能放着三品侍郎不做,偏要当那从五品的通案。”
“当下地方官员仍有空缺,诸卿若想为国效力,可前往地方郡县,治政为国。”
即便孙平志等人本心还是想着能得朱标器重,想的也还是能增加权势。
可朱标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们几人自然也就不能推脱。
否则的话,便是辜负陛下厚恩。
“臣孙平志,愿即刻前往安南。”
“待大军拿下安南,臣愿协助大军治理安南。”
“臣等愿前往安南!”
“臣等愿前往安南~”
随着孙平志率先出声,紧跟着赵晨等人纷纷开口请命。
哪怕放弃京官,前往地方治政并非他们本心。
可今日朱标也算对他们格外恩待。
不仅能将他们先前履历尽数说出,甚至还对他们不予惩戒,只是温声宽慰。
别的不说。
此时他们顺水推舟,主动请命奔赴安南。
最起码他们的名字能被朱标记住。
而他们只要在安南任上有所建树,他日回京必受天家器重,自不必说。
眼看孙平志、赵晨等人表情郑重,纷纷请命前往安南。
朱标顿了一下,转而继续道。
“诸卿皆有为国之心,朕心甚慰。”
“只是安南战事尚需时日,前往安南治政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将几份地方奏疏递给孙平志、赵晨几人后,朱标略微沉吟,方才说道。
“秦王、晋王、燕王皆已就藩。”
“地方上也上有奏疏。”
“朕有意派遣你们几人,前往北平、太原、西安等地,发展民生。”
“臣等必不辱命!”
“臣等必不辱命~”
闻言,孙平志等人似得了天大恩赐般,齐齐叩首。
原本众人都已经做好一路颠簸,前往安南的准备。此时听朱标说竟是前往北平等人,众人自然心中大喜。
北平、太原、西安三地官员虽不比京官来的舒服,可毕竟没有性命之忧,比安南更是要好上许多。
也是见众人纷纷谢恩,朱标微微颔首便也示意众人退下。
而等众人刚一离开,老朱缓步便从后殿中走了出来。
倒不是觉得朱标不能妥善处置,实在是老朱想知道朱标这位皇帝是如何平息官员怨气的。
听方才朱标和赵晨、孙平志等人的谈话。
此刻的老朱双眸深邃,倚在椅背上若有所思般,默默看向赵晨等官员离开的方向。
“爹?”
“嗯。”听到朱标的声音,老朱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标儿,等到天德他们攻下安南,自然也需诸多官员前去治政,安抚民生。”
“方才孙平志、赵晨等人请命,你为何不允?”
“他们还不够格!”朱标语调平平,直接说道。
“前往安南治政对朝中官员而言虽不是什么好去处,可对朝廷而言却也是重中之重。”
“倘若派去的官员不能恩待百姓,不能恪尽职守。”
“如此反倒不美,甚至会使三军将士在沙场浴血的功劳白费。”
“适才孙平志等人不过是一时热血上涌,便也请命前往安南。”
“如此儿臣自然不会允准!”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微微思量却也觉得很是有理。
真要说的话,自盛唐以来,安南便不是中原王朝的辖地。
数百年来,其地百姓虽对中原敬仰,可当地终究是有自己的一套文化传承。
若是派往安南的官员不堪大用,一旦激起民变。
到时候想要在安南推行改土归流的新政,想要收服安南民心,将安南并入大明成为行省,自然也是痴人说梦。
如此一来,徐达率领三军将士沙场厮杀,搭上血汗性命拿下的土地,用不了多久便又要叛出大明。
这样三军将士的辛苦自然也就白费。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朱标这小子的确比他更有几分手段。
“咱方才也是看出来了。”
“若非你讲说孙平志等人为官履历,这些家伙绝不可能自己请命前往安南。”
说白了,就是朱标以天子之恩将孙平志等人架了起来。
这法子对武人而言或许不太管用。
可对于将天地君亲师奉为心头首要的一众文臣来说,当孙平志等人听到朱标如数家珍般,将他们为官履历尽数说出。
更是设身处地为他们考虑。
不仅宽恕他们觊觎新设官职的罪过,甚至还暗示他们此举情有可原。
如此一来,这些家伙在心中必然是对朱标感激涕零,甚至不惜一死以报君恩。
不过话又说回来。
孙平志等人感激之下,竟忘乎所以请命前往他们避之不及的安南。
反观朱标却很是清醒。
哪怕方才孙平志等人说的义正言辞,可朱标仍觉这些人才学、品行不足,倒是没有头脑一热,准他们赶往安南。
不得不说,如今的朱标还真有人君之相。
“爹。”
将北平、太原、西安递交上来的奏疏交给老朱后。
朱标语气凝重,缓声说道:“二弟他们就藩之时,儿子从御史台挑选了几名干吏随行就职。”
“其目的便是让其彻查当地各级官员,整肃吏制。”
“如今二弟还有白柳堤等人都发来奏疏,饶是我父子二人多年整顿吏制,然地方吏制仍不清明。”
“地方官员伙同豪绅,垄断官学。”
“郡县百姓受主官蒙骗,不知朝廷恩旨。”
“也是因此,儿子这才命孙平志等人前往太原、北平等地,为的便是惩治不法官员,由他们代任地方父母官。”
闻听此言。
老朱愈发觉得朱标一番安排下来,颇有老成之意。
孙平志等人品行并无上佳,派他们前往安南自是难以胜任。
可到底这些人也在朝中为官多年,胡逆案、南巡案等多次整顿吏制都能留任原职,其必然不是乱法害民之徒。
加之方才朱标些许恩典,特命他们前往地方,协助朱樉、朱棡这些王爷治理封地。
想来这些人尽是顾念君恩,也必然用心竭力。
不过.....
“咱爷俩这些年来别的事没办,净为了整顿吏制忙活。”
“偏是当下地方官员却仍有枉法之行!”
听到老朱语气之中有些懈怠,朱标沉沉叹了口气,倒是没有立即开口。
不仅老朱,朱标自己也觉很是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