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他们的官职都是六部之中不甚重要的职位。
虽个个都是四品以上,可也的确清闲。
莫说十天没有公事,有的甚至闲散半年都极有可能。
“韩国公留步!”
当看到李善长从他们跟前缓缓走过,沈四平似看到救命稻草般赶忙出声。
“韩国公留步,当下我等该当如何啊!”
“嗯?”
李善长有些诧异的看向沈四平等人,心中快速回想自己同这些人是否有什么两代师徒情。
待确认这些人并非自己门生再收的门生后,李善长这才明白沈四平等人眼下算是病急乱投医,竟开始找他问法子。
“老夫不知诸位所言何事。”
“陛下旨意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朝吏制也的确有所纰漏,仍有冗官冗职之嫌。”
“当下也自当精简裁撤!”
“可....可是.....”
沈四平犹豫片刻,艰难出声道:“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朝官制虽有冗杂,却也是为国朝养士。陛下圣明,可凡十日无案便要裁撤官职,此法是否....是否武断了些。”
不等李善长出声,沈四平赶忙继续道。
“韩国公乃国朝老臣,我等恳求韩国公领衔上奏,规劝陛下。”
正当在场众人准备齐齐出声,请求李善长领衔上奏之时。
却见李善长直接抬手,将准备出声的众人立时打断。
“诸位且慢,老夫无上奏劝谏之意。”
“韩国公.....”
“而在老夫看来,也没有上奏劝谏的必要。”
一一扫视眼前众人后,李善长语气不善意有所指道:“方才沈大人提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的确,朝廷自有养士之必要。”
“可到用时,所谓的文士却不愿效力。如此以怨报德,诸位以为呢?”
“这.....”
“就好比此次吐蕃需要文仕官员前去治理,推行陛下所拟新政。”
“诸位又是如何做的?”
见这些人明白自己是在讽刺他们,李善长索性直接放声大笑道:“若老夫年轻个十岁,昨日朝会必请命前往吐蕃治政。”
“似诸位这般!”
“还是早早告老还乡,腾些位置出来,没准天下文士也会感谢诸位。”
丢下这话,李善长笑着便朝前方走去。
对沈四平这些人,李善长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怎么还有脸面继续留在朝堂。
德行、能力都是没有,甚至连不畏艰难的忠心都有欠缺。
如今朱标给他们全身而退的机会,这些家伙不感恩戴德,早早辞官告老也就算了。
他们怎敢思考应对之策,甚至还傻乎乎的前来请教自己,让自己为他们领衔上奏。
这些一没脑子二没能力三没忠心的家伙,李善长属实不知道他们怎的还有脸对官职留恋。
说到底还是朱标太过仁慈了一些。
先前朝廷旨在惩治贪官佞臣,让这些家伙忝列朝中十数年,也历经两朝。
恐怕也就是因此让这些家伙有了错觉,认为官位乃是他们应得的。
殊不知当下情形倘若换成老朱来处置,自然不过给他们告老还乡的机会。
仅是任上毫无作为,怠政懒政这一条,老朱便足可将他们剥皮囊草,以儆效尤!
思绪至此。
李善长朗声发笑的同时,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还真有些好奇沈四平这些蠢货为了保全自己的官职,又会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而看着李善长离开的背影,沈四平等人愈发手足无措了起来。
“沈大人,当下我等该如何是好!”
“是啊,总不能就此舍弃官职,回乡养老吧!”
听到众人催促, 沈四平心中暗下决心,猛地一咬牙道:“只能装傻充愣了!”
“圣旨上只说十日之内没有公事的官职需要上报吏部,亟待裁撤。”
“那将先前处理的公事掩说成近十日处置的便是!”
“如此甚好!”
沈四平刚一说完,周围几人只觉豁然开朗,赶忙应声。
可他们这番话倘若是被李善长、詹同等人听到,甚至换做任何一个稍微有些头脑的人听到,必然会立时笑掉大牙。
当下整肃官制,裁撤冗官冗职。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最差也不过是没了官职,可仍能得朝廷荣养。
然而沈四平这个法子,却是真真切切的欺君之罪。
也不知是当下情况紧急,这些人没有思考的定力。亦或是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头脑。
总之沈四平这个法子一出,众人纷纷应声,赶忙返回自己衙门前去更改日期。
与此同时。
坤宁宫内。
“何必绕这老大的圈子!”
老朱夹了几筷子咸菜放在白粥上,随后递给朱标。
“朝廷养着他们,给他们官职,发他们俸禄,让他们自诩高人一等。”
“如今吐蕃需要官员,这些家伙一个个推三阻四,不愿前往。”
“要咱说,打一顿板子罢了他们的官职,再令他们三代不得入仕。”
“咱倒要看看,将来朝廷再需用人之时,还又没人敢推三阻四,不愿自领朝廷差事!”
朱标闻言不禁笑出了声。
“爹,并非朝中皆是沈四平之流。”
“而且这些人的家中都曾资助过您定鼎开国,因此才有了他们当下的官职。”
“咱也是没想到!”老朱表情愤愤,有些不悦道。
“昆西沈家早在咱还没有获封吴王的时候,便送来粮饷。”
“虽然咱知道他们给每路军阀都送了意思,可到底他们也是有功,因此咱便效仿汉高祖许了他们官职。”
“没曾想这些家伙竟于任上毫无建树!”
听出老朱隐有悔意,可朱标却压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些个家族都是多方结交军阀,而且老朱许他们官职,拉拢大小家族的做法不仅是当时必须,也是历代开国皇帝惯用手段。
同样!
也是念在他们对建国有些许功劳,朱标才会借裁撤官职给他们些许体面。
可若想凭借这些许功劳吃老朱家的绝户,让子孙后代都能随意得偿富贵,那当真是想瞎了他们的心。
“不过话说回来。”
生怕老朱担心自己无人可用,朱标顺势解释道:“派往吐蕃的官员并不难寻,李俨、开济这些中正之臣皆上奏愿往。”
“年轻臣子诸如白柳堤等,也愿请命。”
“就连景隆那几个小子也是甘愿前往吐蕃,治政数年。”
说起这个,朱标就忍不住想笑。
如今朝堂内外君臣一心,况且吐蕃刚刚拿下也算个肥差。
当下怎么可能没人愿意前往吐蕃治政镀金。
若非自己提前同李俨、白柳堤这些朝臣打过招呼,恐怕昨日让群臣自谏前往吐蕃时,便是满朝上下一片争抢。
说白了!
这就是自己给沈四平等人挖的一个坑,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坑。
可这些家伙竟丝毫没察觉出半点奇怪,不仅不觉得前往吐蕃推行新政乃是肥差,更是没看出李俨、白柳堤等人迟迟没有请命有何不妥。
不过这也说明沈四平这些人,的确没有什么头脑,着实难当大任。
就在老朱、朱标谈话之时,刘保儿缓步进殿,恭敬请安。
当听到沈四平等人打算更改公事的日期,以为装傻充愣就能躲过此次裁撤官员之时。
朱标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反观老朱更是满脸诧异,不禁看向刘保儿再次确认道:“他们当真如此说?”
“是。”
待刘保儿将沈四平等人殿外所言,一字一句复述一遍后。
老朱眉头微皱,脸上也多了几分苦笑。
他实在没想到,大明建国已有十年,经历大大小小朝堂公案不下数十。
可偏是如此,朝中竟还有似沈四平这些蠢笨的人。
“标儿?”
方才老朱对他们很是不屑,想的也是打一顿后直接罢免官职。
可如今见这些人蠢到了极点,老朱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想看看朱标打算如何处置。
“传朕旨意。”朱标笑着应了一声,转而看向刘保儿下令道。
“吩咐常茂,申时各部散班之前,带锦衣卫到六部府衙查点文书。”
“若有出入,以欺君之罪暂且下狱。”
待刘保儿下去传令,朱标笑着看向老朱道:“既然他们不要体面,那自然也就没什么体面。”
另一边。
铁铉、谢全还有詹同一下朝便前往吏部衙门,他们也想看看都有哪些人率先前来,自己识趣辞官还乡。
可直到申时即将散班,三人却压根没有等来任何一人。
“这倒奇了。”谢全看向詹同两人,“难不成那些家伙竟还敢抗旨不成?”
就在三人感觉奇怪之时,常茂带着几名锦衣卫大步走了进来。
“郑国公?”
冲三人点头示意后,常茂当即冲詹同说道:“奉陛下旨意,调取吏部文书。”
将朱标旨意还有沈四平等人更改公事日期尽数说完。
常茂不禁出声笑道:“那些家伙还真是胆大妄为,半年前的文书竟都记录成近十日。”
哪怕常茂是个武人,可当看到文书上的记录,他也觉得那些家伙蠢到了极点。
有的竟然将年底结算的差事一并写到这十日里。
如此便有连着数年没有差事,可近十日却是每日好几件公事。
常茂都不知道这些人怎能蠢到如此境地。
“都有哪些官员更改公事日期?”
“陈应,薛沉,陆兆新等人。”
“沈四平呢?”
“他倒没有蠢到欺君的境地。”
“这就不对了!”
听到沈四平竟与此事无关,谢全立时便谨慎了起来。
“郑国公有所不知,此次裁撤官员陛下用意很是明确,目的就是为了裁撤这些无才无德的望族子弟。”
“而那沈四平俨然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如果下官所料不错,这蠢法子必然也是沈四平告诉众人的。”
“可沈四平确实没有更改文书日期。”常茂重复说道。
“正因如此!”谢全当即颔首,“正因沈四平与此事无关,下官才觉得很是奇怪。”
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铁铉、詹同二人后,谢全表情严肃,细细说道:“那沈四平出身山西大族,洪武三年曾运送粮草赶往北境前线。”
“然路遇山洪,粮饷尽毁。”
“几位可知那沈四平如何处置的?”
“还能如何处置!”常茂想都没想,直接说道:“自然是上报朝廷言明损失,请求朝廷加紧调拨粮饷。”
待常茂说完,沈四平默默摇了摇头。
“那沈四平不仅没有向朝廷上报损失,反而带队继续赶往北境。”
“路经河南一地后,其拿出银钱收买市面粮草,等到了北境前线,粮饷充足,并无遗漏。”
此言一出。
詹同、铁铉面露诧异,不禁相互对视。
倘若沈四平能拿出自家钱财用于保证前线军需粮草充足,那此人还着实可用。
要知道,运粮虽是军需大事,可朝廷为了保证前线粮草充足,多半会派遣三支以上的队伍,分批押送。
即便有一路运粮队伍遇到意外,却也能保证前方将士的粮草充足。
因此!
沈四平运粮途中遭遇山洪,哪怕上报朝廷也不过是被申斥两句。
可这沈四平为了保证前线粮饷供应充足,竟自掏腰包,属实难得。
“若是如此,那这沈四平倒是忠心可嘉啊!”
就在铁铉感慨出声之时,却见谢全很是严肃了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忠心!”
“那沈四平回京以后,将采买粮草的清单明细近乎上报。”
“当时中书省不仅给他拨调了购粮的银子,为了保障其差事办的妥当,还上奏太上皇给其升官。”
“而且!”
谢全眼眸微滞,语气不悦道:“那沈四平前脚将河南几个县城粮草购买一空,后脚便有山西粮商赶到,并以高价卖出粮食。”
“这......”
铁铉有些不解道:“沈四平购粮之时,百姓总不能把家中口粮也都拿出来吧。”
“即便河南各县没有余粮,大可到周边县城购买。”
“哪里需要购买从山西运来的高价粮!”
“这便是那沈四平阴狠之处!”言至于此,谢全眸光愤恨,默默说道:“那谢全购粮之时,以京官身份钦差身份联络当地县令,以为国效力抵御北蛮的大义哄骗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