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川。”宋听澜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如同淬了寒冰。
“放开阿鸢!”
他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不再是方才那包容的月华,而是化作深潭寒水。
一股无形的、磅礴而精纯的灵力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千钧重压,精准地笼罩向岑川。
岑川不甘示弱,妖力凝聚,与那凌冽灵力威压对抗:“要放,也该是你放!”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无形的力量在三人之间激烈碰撞。
宋听澜面色一冷:“你……”
恰在此时,处于漩涡中心的季清鸢吃痛一般,忽地轻轻“嘶”了一声。
她这声音很轻,但二人却双双回神,从一番对峙中脱离转而望向她。
见她蹙着眉一脸痛苦的模样,下一瞬,二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放开了手。
“阿鸢,你没事吧?”
“阿姐,你哪里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宋听澜与岑川两人俱是一怔,抬头与彼此对视,脸上担忧的表情瞬间一滞。
下一瞬,二人双双扭头。
岑川冷哼一声:“还不是你执意不放手,才伤了阿姐。”
宋听澜神色如冰:“你可别忘了刚刚是谁先动的手。”
其实二人刚刚的对峙都刻意避开了她的身子,季清鸢此刻的疼也都是装的。
但她没想到两人好不容易放开她,却又吵了起来。
她有些头疼,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终是忍不住加重了语气,道:“你们都给我消停些!”
宋听澜转头望她,见她面色不好,伸手在她背上轻拍着,温声道:“是我的错,惹了阿鸢难受,我先送阿鸢回房歇下吧。”
他温声细语下来,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散了,季清鸢放松了些,点了点头。
岑川站在一边,见宋听澜已凑得离季清鸢近了些,还叫她脸色好看了不少,倒衬得他像个不懂事的对照组。
他立在那儿,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生得高又背着光站着,面上神色难以看清,只有一双绿眸如幽幽暗火。
季清鸢抬头,望向岑川。
见她看过来,岑川绿眸里的凶狠迅速褪去,只剩下被呵斥后的茫然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眼眶微微泛红,像只被主人狠狠责骂后不知所措的大型犬。
那眼神看得季清鸢心头一软,残存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带着一丝无奈的疲惫:“小川,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夜我同师兄解除了些误会,确有亲昵,不过…”
她脸色滚烫,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声音也低了下去:“……没有亲昵到那一步,并非你想的那般。”
“阿姐,可是他……”
岑川急急地叫了一声,还想争辩,却被季清鸢抬手制止了。
季清鸢转向宋听澜。月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脸线条,此刻却显得有些冷硬。
青年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方才那股冰冷的威压虽已收敛,但周身依旧残存几分低气压的沉凝。
季清鸢望着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师兄,你也…少说两句。小川他只是性子急了些。”
宋听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在那双带着水汽和恳切的明眸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庭院里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方才剑拔弩张、妖力灵力碰撞的激烈仿佛只是一场错觉,只剩下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也对,现在不能这般急躁,只会让阿姐烦扰。
岑川平静几分,沉默下来,抬眼却见季清鸢身后那姿态亲昵面容倨傲的宋听澜。
他面容倨傲,低头瞥了眼背对着他站着的季清鸢,便勾唇,挑衅般地朝他笑了笑。
岑川一怔,只觉那笑容如同毒刺般扎在心上,胸口剧烈起伏,红袍下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宋听澜就能理所当然地抱着阿姐,吻着阿姐,甚至在她面前颠倒黑白、反客为主地指责自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混合着强烈的占有欲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水汽浸润的绿眸里燃着不甘。
他不再看宋听澜那张令他生厌的脸,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委屈和控诉,都直直地投向季清鸢。
“阿姐!”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和最后一丝倔强的质问,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
“你…你偏心!你就护着他!”
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固执而委屈地发出最后的悲鸣。
于是,他猛地转身,朝着与季清鸢居所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了庭院深处更浓重的夜色里。
再与宋听澜争执,他讨不了好,那他走就好了。
跑了几步,他回头,眸间水光莹莹,好似含着几分委屈,望了季清鸢一眼。
随即,他的身影便快得像一道流光,转瞬便消失在嶙峋的假山和摇曳的竹影之后。
只留下原地被劲风带起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无助地飘落。
“小川!”
季清鸢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一步,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凉的夜风。
看着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她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季清鸢正欲去追,腰间却忽然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道。
宋听澜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再次将她虚揽入怀。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轻柔,带着一种无声的抚慰。
他温热的手掌熨帖地覆在她腰侧,隔着衣料传递着安稳的温度。
“让他冷静一下也好。”
宋听澜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温润依旧,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带来一丝痒意,“毕竟是妖,人性不全。”
“川公子又是少年心性,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这般安慰道,“明日…或许就好了。”
他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季清鸢迟疑几分。
但随即,她脑中又浮现小狐狸最后控诉的眼神。
碧眸里含着好似被全世界抛弃般的委屈,极其清晰地烙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季清鸢顿时摇头:“不行。”
她语气坚定:“他也受了委屈,钻了牛角尖怎么办?我现在就要去找他!”
今夜去哄,他应当会消气,以岑川那傲娇又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明日……恐怕只会更难哄。
这般想着,季清鸢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
明明今夜她解释了后小川平静了下来,像是哄好了,为何偏偏最后又生气了?
她有些疑惑,正要细想,就听见宋听澜道:“夜深了,风凉。”
他温声低语,声音醇厚如陈酿,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不若我陪阿鸢同去?”
季清鸢摇摇头:“不了,师兄先回去吧。”
若宋听澜陪着,岑川只怕会更生气。
见她态度也坚决,宋听澜没有再劝些什么,只淡淡颔首:“好。”
他抬眸,望向岑川消失的那片浓稠夜色,琥珀色的眼底深处,藏着几分暗色。
夜色深深,季清鸢循着岑川消失的方向,踏上那条被月光铺满的青石小径,脚步声在夜色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的不快,边走边四处留心观察有没有什么动静,就在她即将绕过一道假山时,一阵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衣袂摩擦声,却突兀地自身侧另一条岔路幽暗的竹林深处传来。
那声音极其短暂,如同错觉,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停顿感。
季清鸢脚步下意识地一顿,她下意识地侧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片茂密的、在夜色中如同泼墨剪影的竹林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而沉默的影子。
那人隐在竹影与夜色的交界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挺拔的轮廓。
这般高大,有些熟悉,季清鸢上前几步,轻声道:“小川?”
那人沉默不语,季清鸢便走近了些,才看清那人穿着一身衣料华贵的紫色长袍,仿佛将周遭所有的光线都吞噬了进去。
这人倒是没有一丝气息外泄,安静得像一道冰冷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伫立在那里,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夜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低语,卷起几片零星的竹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他脚边。
距离缩进,季清鸢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微愣:“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