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环佩》的残卷摆了一桌子,但每一张上面依旧是龙血墨写作的不相干的字,压根不像是地图的样子。
季清鸢深吸一口气,看着玉石案上,依次铺开的古朴残卷,眉头微蹙。
前几次都失败了,但她依旧有些不死心,指尖凝聚灵力,试图引导残卷拼接。
然而,无论她如何尝试,无论灵力如何流转,那几张残卷如同死物,断口处毫无反应,更遑论流淌灵光、自动弥合。
它们就那样静静躺在案上,彼此间仿佛隔着无形的鸿沟。
季清鸢眉头紧蹙,铁着心又试了几次,甚至变换了摆放顺序,结果依旧。
“这残卷怎么不动了?”
岑川第一个凑过来,碧绿的眸子里满是好奇,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大大咧咧地就想直接去戳那残卷,“是不是放反了?让我试试!”
“别乱动!”江岫白的声音忽地响起,一袭黑袍极快出现在岑川身侧,墨袍微动,不着痕迹地拂开了岑川的手。
他黑沉沉的眼眸盯着残卷,带着审视,“此物历经多年,其上禁制非同小可。”
“师尊,”他转向季清鸢,声音刻意放得低柔,“不如让弟子以蚀灵引试探一二?或许能窥其门径。”
“蚀灵引?”北冥离嗤笑一声,金眸中满是不屑,“你那阴损法子,别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残卷毁了才是。”
他毫不客气地贬了遍江岫白,复又看向季清鸢,桃花眸眼波流转:
“本尊观此物材质特殊,定需至阳至刚之力方能激发。小娘子,不如让本尊以玄九天火煅烧片刻?”
他紫袍微动,掌心已凝聚起一丝跳跃的蓝的发紫的小火焰。
“煅烧?北冥离你想都别想!”
岑川立刻出声,质地极佳的红袍鼓荡,“阿姐好不容易找来的东西,你想一把火烧了不成?我看你就是存心捣乱!”
“蠢狐狸,本尊行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你说谁蠢?”
“好了!”宋听澜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烦躁,打断了即将升级的争吵。
他站在稍远的位置,月白的身影显得有些疏离,琥珀色的眼眸扫过案上毫无反应的残卷,又掠过季清鸢紧蹙的眉心,最终落回虚空。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惯常的温润,多了几分淡漠:“此物既为上古封印地图,其上必有玉宵琴仙所设的玄奥禁制。强行破解,恐非上策。不如……”
他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压下某种翻涌的情绪:“……集思广益,参详其上纹路,或能寻得线索。”
他虽在说话,但目光却始终没有聚焦在残卷上,反而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季清鸢看着案上纹丝不动的残卷,又听着耳边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的建议——从“用妖血浸泡”到“置于极阴之地吸收月华”。
“行了,都回去休息吧。”
她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这事稍后再议,先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好好静静。”
看出她的疲惫,四人虽心有不甘,还是悻悻地离开了厅堂。
厅内终于恢复了死寂。
季清鸢颓然坐倒在软榻上,看着案上那几张如同废纸的残卷,心头一片烦乱。
她揉着眉心,在识海中无声呼唤:“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拼不起来了?”
系统声音响起:“滴——检测到目标物品:青玄枭封印残卷。状态:禁制未解除。”
“禁制?什么禁制?”季清鸢追问。
“玉宵琴仙当年将青玄枭封印之地的地图刻入《九霄环佩》残音时,曾设下双重禁制。”
“第一重禁制已被宿主破除,显现残卷。第二重禁制需以特殊秘法‘九炼归元’进行二次炼化,方能彻底破除,显化完整地图。”
“九炼归元?”季清鸢眉头皱得更紧,“那要怎么破?谁会这种秘法?”
她可从来没听过这种秘法。
“这不是宿主当前需要操心的事。”系统的继续道,“此类涉及上古禁制破解的精密操作,建议交由绝对可靠且精通此道的专业人士处理。”
“专业人士?谁?”
“比如,牧远舟。”系统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
牧远舟?
季清鸢微微一怔。
这算是她曾经的师尊。
既然是牧远舟,那便可以叫宋听澜带回去,转交于牧远舟。
她如今的脸和之前实在是太像,亲自去了不戴帷貌多少会有被认出的风险。
且宋听澜今日似乎也有点不对,她也该去找他谈谈。
心中疑惑稍解,又定好了下一步,季清鸢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她想起那个被独自留在小筑的思渊。
她一直以为北冥离对思渊的弥补之心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几个男人竟能如此轻易地将一个孩子丢下。
愧疚如同藤蔓缠绕心头,季清鸢收起案上残卷,起身朝着思渊居住的西厢走去。
……
西厢房内,暖黄的灯火驱散了夜色的微寒。
小小的鲛人正趴在柔软的绡毯上,用肉乎乎的小手摆弄着几颗流光溢彩的深海明珠,蓝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思渊。”季清鸢推门而入,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娘亲!”思渊闻声抬头,蓝色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璀璨的亮光,丢下明珠就迈着小短腿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小脸在她衣料上依赖地蹭着。
季清鸢弯腰将他抱起来,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思渊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一个人待着有没有害怕?”
她抚摸着孩子柔顺的发丝,语气里满是自责。
思渊仰着小脸,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般坚强的模样:“渊儿不怕!父尊给渊儿留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有甜甜的灵果,还有会发光的小鱼干!”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挺起小胸脯,金色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季清鸢,一副“快夸我”的表情:“娘亲,我很听话的!父尊说不能乱跑,我就一直乖乖待在房间里哦!连院子都没去!”
父尊说他乖一点,娘亲就不会再走了。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努力表现乖巧的模样,季清鸢的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泉水中,又酸又软。
她低头,在思渊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思渊真乖。”
她抱着孩子,陪着他摆弄那些深海明珠,听他奶声奶气地说着这几天的“冒险”——如何跟窗外飞过的小鸟打招呼,如何数清了地毯上有多少颗星星图案。
直到窗外夜色渐浓,星光铺满天幕,房门被轻轻叩响。
北冥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紫袍在夜色中更显华贵深沉。
他金眸看向榻上依偎的母子,眼神复杂。
他声音低沉;“小娘子,思渊该休息了。”
季清鸢将思渊交到北冥离怀中,站起身,目光严肃地看着他:“魔尊大人,思渊还小,需要的是陪伴,不是堆成山的食物。”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将他独自一人丢下。”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
北冥离金眸微闪,抱着思渊的手臂紧了紧,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季清鸢又柔声安抚了思渊几句,看着他被北冥离抱走,这才转身,朝着宋听澜居住的东厢走去。
残卷的事,需要尽快解决。
况且,宋听澜今日状态也不对,她得好好问问。
……
东厢庭院,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一草一木都镀上清冷的银辉。
还未走近,她便听到了清越的破空之声。
她悄然停在月洞门外,借着婆娑竹影的遮掩望去。
庭院中央,宋听澜正持剑而舞。
他未着外袍,只一身素白的中衣,勾勒出劲瘦挺拔的身姿。
墨发未束,随着他迅疾的动作在夜风中肆意飞扬。
曳影剑身流转着清冷的月华,每一次挥斩、挑刺、回旋,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剑气纵横,割裂了寂静的夜色。
季清鸢静静地看着,却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是……洛神剑法?
月光下,宋听澜的身影翩跹如鹤,剑光流转似水银泻地,极为空灵美丽的场景,偏偏这人此刻浑身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焦躁。
不知过了多久,一套剑法终了。
宋听澜收剑而立,气息微喘,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光。
他并未立刻转身,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夜风吹拂他汗湿的鬓发和飞扬的墨发。
“出来吧。”
青年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却依旧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