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房间都是白色的，且空旷无比，中间只有一张棋子样的圆桌。窗纱在轻舞，可是并没有风；外面是湛蓝的晴空与流动的白云，但她知道，那是假的，因为出门时的天气，是大雾。她感觉自己好渺小，渺小到几乎能让人忘记她的存在。她似乎也成了这白色的一部分。
直到接待员递过来一份密密麻麻的合同。
它也是白色的。女性，立体骨骼，四根手指，如同穿着厚厚铠甲的骑士，整张脸都是屏幕，闪动着不停变换的浅色代码，就像符文，这也使接待员看起来有些诡异。它的胸口标记着编号——w。
“体验也要签合同吗？”她问。
她是偷跑出来的，没有告诉妹妹。
“是的，”机器人回答，“因为涉及到用户的隐私。栖光是通过读取人类记忆的方式来进行世界构建的，其中涉及到的隐私，会超过人类历史上任何时期的‘隐私’概念。也就是说，在栖光面前，您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
伊莱丝不想看合同，她只想尽快体验游走在时间之上的美好。她只想尽快见到莱内森。
于是她将合同翻至最后一页，然后抓起笔，准备签字。
但w阻止了她。对方说，“用户违反操作协定，请立即终止。”它的金属手掌夺走了她的笔，快得像场风，“女士，请认真阅读合同。”
我的天……这是什么规矩……居然还有让用户强制看合同的……
“可我只想体验……”
“是的，没错，我理解您的焦急，我也理解您的烦躁，”机器人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但栖光属于新兴造物，人类文明，并没有制定出相关的法律规范。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纠纷，还请您，认真阅读合同。”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看下去了——
序言：迈向永恒的邀请函
尊敬的先驱者，
感谢您选择栖光——这扇通往永恒意识之境的大门。在您踏上这超越时间的旅程之前，为确保您能完全理解并接纳这份馈赠所带来的全新存在形态，请您仔细阅读以下协议条款。
请注意：您的签署行为，即代表您已理解并完全同意，为换取终极的精神体验，您将自愿重新定义您与您的记忆、隐私及自我之间的关系。
第一章：服务定义与体验本质
1.1 栖光体验
栖光是一项由我方提供的尖端意识沉浸式服务。通过创建独立的“光子时间泡”，您的意识将暂时与线性时间流解耦，进入一个由我方引擎构建和维持的、高度定制化的感知环境（以下简称“光巢”）。
1.2 超越时间的代价
为实现“超越时间”的终极体验，您的意识必须与我方的光巢进行深度、无隔阂的融合。此过程需要最高级别的权限与接入，这必然涉及对您下述资产的全面扫描、读取与分析。
……
第二章：您所授予的权限——记忆与隐私的馈赠
2.1 记忆资产的访问与采集（条款代号：俄耳甫斯）
2.1.1 您不可撤销地授权我方，对您的生物大脑及与之关联的所有神经突触路径进行全景式扫描与映射。
2.1.2 此扫描范围涵盖您从胚胎发育至今的所有显性记忆、隐性记忆、情感印记、感官数据及潜意识碎片（统称为“记忆资产”）。
2.1.3 您的记忆资产是构建光巢内部体验的核心原材料。为确保体验的真实性与沉浸感，我方引擎将实时读取、解析并调用您的记忆资产，用以生成符合您潜意识期望的环境与叙事。
2.2 隐私边界的解除（条款代号：潘多拉）
2.2.1 最高级别的体验意味着不存在任何隐私边界。您同意，在光巢内，您的思维、情感波动、生理反应及任何潜意识活动都将被实时监控、记录并转化为数据流。
2.2.2 上述数据（以下简称“意识数据”）与我方从其他渠道获取的您的生物信息、行为数据、社交图谱及消费记录等进行跨维度融合，形成您的“永恒数字人格镜像”。
……
第三章：资产的所有权与使用权
3.1 所有权的转移
3.1.1 自您签署本协议之日起，您通过本服务产生的所有意识数据及数字人格镜像的全部知识产权、所有权及其他一切权利，均永久性、独家且不可撤销地归属公司所有。
3.1.2 您的记忆资产本身仍为您所有，但您授予我方一项永久的、全岛范围的、免版税的许可，允许我方使用、复制、修改您的记忆资产与意识数据。
3.2 我们的使用方式
我方可能会：
a) 使用您的记忆情感数据，为您量身定制最佳镜像世界。
b) 将您的数字人格镜像用于人工智能训练，或作为虚拟角色置于其他娱乐产品中。
c) 对脱敏后的群体意识数据进行分析，用于社会趋势预测、商品开发及公共服务优化。
……
第四章：您的确认与承诺
您在此郑重确认并承诺：
1，您自愿放弃就我方对您记忆及隐私的使用提起任何诉讼或索赔的权利。
2，您认同，“永恒”的价值远高于线性时间中琐碎的、私密的个人回忆。
3，您让渡，您镜像人生的使用、修改、复制权利。
……
第五章：最终决议
5.1 协议永恒性
本协议在您首次体验服务后即视为永久生效。即使您此后不再使用栖光服务，本协议中关于资产所有权与授权的条款持续有效。
5.2 管辖与争议解决
本协议最终解释权归公司所有。任何争议均应交由公司内部伦理仲裁委员会进行最终裁决。岛办公厅，无权干涉。
“看完了，可以签字了吗？”伊莱丝有点生气地说。
“也就是说，您完全同意将自己的记忆遗产交给公司处理，是吗？”
w冰冷冷地问。它那双泛着蓝光的眼睛，对上了伊莱丝的目光。就像深邃的宇宙一样，她看不出来它的任何感情。
“是的，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