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黄舞”一脸不情愿的来到台上,将紫檀琵琶抱起,老鸨的嘴角都快要压不住了。
她何尝不晓得黄知县若知道叶秋顶着自己女儿的脸在醉梦轩卖艺,定会找她的麻烦。
但金字头上躺个人,那黄知县理亏,若要责罚她,大不了往地上一趟便是,但眼下可是挣钱的好机会!
最起码眼前的事,是先把钱给挣了,至于责罚嘛,那是后面的事儿。
“女儿,快点开始吧,台下的公子们都等不及啦!”
“铮!”
叶秋指尖轻抚过琴弦,一声裂帛般的清响打破了大厅的嘈杂。
刚才大厅还人声鼎沸,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只有叶秋的琵琶声空灵流转!
弹琵琶的虽是叶秋,但“黄舞”眼睫低垂,唇角微抿,一副小女人的表情令在场的男人们如痴如醉。
“夫君。”苏绣儿秀气的声音如春雷般在林易耳边炸开。
林易连忙推了把曹达华道:“曹大哥,别盯着瞧了,赶紧把哈喇子擦擦干净。”
曹达华回头瞧了一眼,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嗨,这姑娘弹的琵琶实在太好听了,就连我这个粗人也抑制不住的神往,苏姑娘,你说是不是呀?”
柳茹霜轻掩嘴巴,怕笑出声来。
你曹达华何时懂得音律了,还听的令人神往呢,不过总算是学机灵了,会帮林易顶雷了。
没等苏绣儿开口,林易立即接道:“可不是嘛,这琵琶声在寿霖城可听不到,造诣颇深,没个十年半载是弹不出来的,连我也忍不住听呆了。”
苏绣儿白了林易一眼,将目光重新投回台上的叶秋。
林易则和曹达华眨了眨眼,好家伙,老树终于发新芽了,眼力劲渐长啊!
不过话说回来,叶秋弹的琵琶确实是好。
五指在弦上疾走,如金戈铁马踏破玉门关,又似万骑奔腾过贺兰山缺。
一曲《十面埋伏》竟比战场上所擂的战鼓更撼人心魄。
琵琶声渐急时,窗外忽起春风。
竹帘被卷得簌簌作响,满室烛火齐齐偏向东南角。
叶秋的广袖被风鼓起,露出腕间的一串青红相间的细绳。
她忽然抬眸望向虚空,指尖在四弦上一划,发出“铮”的一声长鸣。
满座哗然。
她起身福了一福,原来已弹奏完一曲。
待众人回过神来,掌声与喝彩声立即充斥整个大厅!
“叶姑娘,弹的好啊!”
“不对,弹曲子的是黄姑娘。”
“那只是黄姑娘的脸,身子可还是叶姑娘。”
此刻有些桌子上的公子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老鸨脸上的褶子笑的都快聚到一块儿去了。
挨个桌子走过,拿着宝盆领赏钱。
今儿这段表演,领的赏钱可比平时多的多了!
来到林易这一桌,曹达华摸了摸,掏出两文钱,看着老鸨。
老鸨瞧了瞧两文钱,看着曹达华。
两人似乎心心相惜、情不自禁,也可能眼神斗法、拼个高下。
“给。”
秦先掏出一块碎银,放到了老鸨的宝盆里。
那老鸨立即满脸堆笑,对秦先说道:“多谢客官。”
接着瞪了一眼曹达华,边晃着屁股走开边小声嘀咕道:“也是个不爽快的主。”
“哼!”曹达华鼻哼一声,把两文钱塞进兜里。
......
“女儿,诸位客官们都是意犹未尽,咱再弹一曲如何?”
“是啊,再弹一曲,爷有赏。”
“没错,有赏有赏。”
看来顶着黄舞脸庞的叶秋,似乎市场行情比之前有增无减。
叶秋叹了口气,毕竟是吃这行饭的,只得抱起琵琶,准备再弹一曲。
谁知琵琶刚拿起来,一队官兵突然闯了进来。
“哟,这不是陶副官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那姓陶的副官一瞪眼,连连向后使眼色。
老鸨可是人精,立即明白这是黄知县来兴师问罪了,连忙绕过陶副官,对着脸色铁青的黄知县热情地迎了上去。
“哎呀我说是哪位大人来了呢,弄得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黄知县您亲临醉梦轩,早知道您来了,我一定给您提前泡好茶,预留好位置最佳的雅座。”
黄知县抬手将老鸨推到一旁,目不斜视,盯着台上的叶秋道:“她是叶秋?”
老鸨见黄知县面色不善,一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正没有底,见黄知县开口,连忙回道:“正是,她叶秋呀,就是我醉梦轩人气最高的清倌人,只是听说在集市上被一个老妖道骗了,和一个姓黄的姑娘换了头,现下换不回来了,所以才是现在您看的这幅面孔。”
“哼,若她是叶秋,那她是谁?”
一队官兵身后,默默走出来一人。
顶着“叶秋”脸庞的黄舞。
“这...”老鸨明明认识黄舞,此刻却装傻充愣,道,“这位自然就是黄姑娘啦,只是现下因为换头,所以顶着咱们叶秋姑娘的脸庞,啧啧啧,瞧瞧瞧瞧,这两人虽换了头,但这身子和衣着,倒都挺般配的,呵呵呵。”
“放屁!”
黄知县一声厉喝,两名官兵立即将官刀出鞘,把老鸨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哎呀,大人呐,有话好好说,可不要吓我呀。”
“与叶姑娘换头的,正是我女儿黄舞!”
“啊?那个黄姑娘,竟然就是您女儿,我实在是不知呀!”
“哼,腾一个空房,我要和她们俩问话。”
“是,是。”老鸨连忙跑去张罗。
黄知县吩咐完,转头向身后一躬,道:“郑太傅,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郑太傅抚着胡子回道:“黄老弟说哪里的话,若非好奇那换头之术,老朽也不好意思一同前来打扰。”
“太傅,请。”黄知县做出请的手势。
郑太傅点点头,踱步走进大堂。
“咦,当真是郑太傅!”耳尖的曹达华惊讶道。
“唉?你们也在?”郑太傅同样惊讶。
“郑太傅,您不是说出去会见老友吗?”
“林易,你们不是说出去逛集市了吗?”
聪明如郑太傅和林易只是听了对方的疑问,便立即都明白了。
郑太傅所说的老友,正是这郢城的黄知县。
而林易这几人去了集市,正巧看到了换头的表演。
于是乎,某种冥冥之中的联系,将几人带到了一起。
瞧见郑太傅与林易几人似乎认识,黄知县问道:“郑太傅,这几人是?”
“他们是与我一同到郢城来的,都是头脑聪慧的年轻人,若我没猜错,他们应当是在集市上看到了换头的经过,是吗林易?”
听到郑太傅点自己的名,林易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向两人拱手,再开口道:“是的郑太傅,换头之术表演的时候,我们的确都在现场。”
“好,你们几个,随我一起上楼吧。”
林易左右瞧了瞧,其余几人立即起身回道:“是。”
......
一间宽大安静的雅间。
长着“黄舞”脸的叶秋和长着“叶秋”脸的黄舞并排而立。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脸严肃的黄知县和面带微笑的郑太傅,郑太傅身边,站着林易几人,陶副官则站在黄知县身旁。
黄知县先是看了看叶秋,又看了看黄舞,向郑太傅请示道:“郑太傅,刚才听您的几位朋友说,他们在集市上现场看到了她俩换头,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他们,不知可否?”
郑太傅抬手示意请便。
黄知县便向着几人之中领头的林易问道:“这位林兄弟,我想请问你,换头表演的整个过程,你们都在场吗?”
林易点头称是。
“那老者可是长这个样子?”
说罢,陶副官将一副画像向林易等人展示了出来。
画像上的老者的确是当时看到的彩门中人。
林易继续点头。
黄知县指着黄舞和叶秋道:“你是亲眼看到她们俩换头的?能否把经过描述一遍?”
林易便将当时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了林易的讲述,黄知县说道:“看来从多方渠道了解的经过是一致的,莫非,这世上真的有换头之术?”
此时郑太傅开口道:“黄老弟,这些年来我们遇到的奇怪事还少了吗?你若还有怀疑,不妨试一试她俩。”
“怎么试?”
郑太傅抚着胡子沉吟片刻,道:“我记得在你府上的时候,曾听你说,你家女儿黄舞从小擅长舞蹈,若这个叶秋能跳一段你女儿的舞蹈,不是便可证明她虽然长着叶秋的脸,但的确是你的女儿吗?”
黄知县立即点头道:“没错!我记得叶秋尤其擅长琵琶,若是换过我女儿头的叶秋还能弹奏一曲成名作,我便相信这世上确有换头之术。”
听到这儿,老鸨连忙站出来说道:“两位大人,叶秋就不用试了,刚才在大厅里,她已经当众弹过一曲,那《十面埋伏》就是她的成名曲。”
黄知县道:“好罢,大厅这么多人,相信你也不敢说谎,如此,女儿你便表演一段拿手的舞蹈给我瞧瞧吧。”
长着叶秋脸庞的黄舞点了点头,轻盈地走到一块空地处。
一袭明黄水袖长裙的黄舞旋身起舞,裙裾如流金般泼洒,腰间银铃随步伐轻颤,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她的足尖点地如蜻蜓吻荷,旋身时裙摆绽成满月,水袖却似被风卷走的云霞,忽而抛向高空,忽而缠住纤腰。
忽地,她单膝跪地,以肘撑地猛然仰身,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黄衣下摆垂落如瀑,露出半截纤细脚踝。
就当众人摒弃吞声之时,她突然跃起,足尖在地面轻点三下,借力腾空,黄衣在空中翻卷成一朵怒放的昙花,而她本人则化作花瓣间穿梭的蝴蝶,双臂舒展如翼,发丝与金饰纠缠成流动的光。
落地时,她以足尖为轴,整个人旋成金色的漩涡,水袖终于挣脱束缚,在空中划出两道凌厉的弧线,又缓缓垂落,似落日余晖收尽最后一抹绚烂。
虽然没有鼓乐伴奏,但依然美得夺人心魄。
曹达华都看呆了,这舞蹈让他来评价,就是一个字:绝美!
黄知县看罢面若死灰。
“这的确是我舞儿的成名舞蹈...换头之术,竟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