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十二归还（上）
总裁办秘书处新近拆换了一道分隔主任和助理办公区域的玻璃隔断。
虚虚支撑着头顶总裁办公室沉重木质地板的轻质建材早先被粗糙地钉焊在已经碎裂的大理石地板上面，现如今拆卸的痕迹还没抹平，稀烂地被踩垫在一张毛绒厚重的地毯下面。
两排八座的助理办公桌已经搬撤，偌大的办公室里抛却黎荔那张堪比床榻大小的办公台面以外，也就剩下一套从楼上梁霁那儿淘汰下来的沙发套组，有些突兀地拘在秘书处棚顶略显低矮的空间里头。
“这怎么办公室搞得跟遣散了似的？”
江陌随手把文件夹撂在黎荔的办公桌上，没急着落座，揣着口袋在秘书处的办公室里兜了一圈，末了站定在茶几遮掩的沙发跟前，耷眼看向厚重地毯上似是膝行趴跪的碾压痕迹，默声停顿了两秒，朝着正在饮水机旁准备沏茶的黎荔回头望了一眼。
黎荔约莫是在留意着江陌的动静，余光瞥觑着她停住脚步的位置，耳朵上当即心虚地搓出一抹燥红。她腕子稍微一晃，被茶壶杯壁的热度烫得差点儿甩脱泼洒，清了下嗓子状似随意地轻声一叹：“总裁办现在，算是……内部调整吧。”
“什么调整把人都调没了？”江陌挪地儿，转身扒着办公区玻璃墙上的百叶窗帘，抬头了了眼头顶上的玻璃天桥，琢磨了片晌，捻了捻沾了灰的指尖，又瞥看向百叶帘上没有擦拭干净的灰尘指痕：“死的是这屋子里的？”
“……是。您这边坐吧。那边茶几比较矮，不方便翻看文件。”
黎荔惨然地笑了一下：“正好送合同的时候。那天红木楼梯这边在维护，梁总自己上下还好一些，我们肯定是不方便踩来踩去的，所以都是电梯上去，然后走天桥绕一圈。玻璃碎得实在有些……突然，外加上玻璃扎在脖子上……当时的情况别提多混乱，在场的女孩儿都吓惨了。”
江陌眉毛一抬，缓步陷坐在黎荔的办公桌对过：“这是看见什么了，直接就都跑了？”
黎荔略作回想哽了一瞬，喉咙咕哝吞咽着：“那脖子都快豁开了，您想想啊……”
江陌恍然，一错不错地盯着黎荔的表情，捎带着搭了一眼她手里快满漾出来的水壶：“……那跟梁明差不多一个死法啊？”
“这一点，确实闹起来一些莫须有的传言。”黎荔端稳茶壶，唉声绕回办公桌前，稳妥地斟了杯茶扶到江陌手边：“事故发生隔天就有人请了病假，屋子里除了我以外，一共就八个人，死了一个，六个提了离职，还有一个刚转正两个月的索性不来了。梁总担心总裁办又死人又集体辞职影响不好，所以后来协商调岗，好歹是留了四个下来。不过这层一年半载的是没人愿意过来了，办公座位空着实在不大好看。所以梁总就把楼上换下来的沙发摆在这儿，有的临时工作就直接在我这儿沟通。”
“桌子板凳不够他坐的，还得有个沙发伺候着。”江陌抬头，平静地注视着黎荔僵硬一瞬就恢复自然的眉眼，“死的那个是梁明的人？”
“我就知道您肯定会觉得这里头有蹊跷。”黎荔无奈地叹笑了一声：“出事的女孩儿确实是原先跟小梁总关系比较近的助理，但是事发当时大家都在，光天化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员工第一时间就报了警，警方也找他们逐个盘问排查过，最后定性确实是意外。”
江陌点了点头，拎着茶杯的杯口转了半圈：“光问啊？没监控？”
“因为之前您那边屡次三番的找梁总麻烦，外加上小梁总的事情，公司的监控接受过几次警方的全面排查，期间接触合作对象的视频不知道怎么曝了光，被有心之人利用，害得公司丢了几个单子，之后是凡办公区域的监控就都撤掉了。如果您还是不信的话，可以联系派出所区分局确认一下，毕竟如果真涉及刑事案件，您那边肯定或多或少会听见一些风声什么的，哪儿能轮到我在这儿给您讲这个来龙去脉？”
黎荔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下眼尾，生硬地挤出几道跟她年纪不符的深纹，直截了当地按下了江陌的试探：“难得见您不赶时间？要不您先看，梁总那边有工作需要我协助线上处理。”
“案子查不下去，在哪儿都是消磨时间……我自便，你忙你的。”
江陌自愧叹声，摊开掌心稍微一抬，转头吹了两下上浮的茶叶，烫嘴地咂吧出点儿品鉴不来的苦味：“我听经侦的同事说调查还没完啊，梁霁这是上哪儿忙去了，自己跑出去的？连你这左膀右臂都没带？”
“集团公司虽然需要配合调查，但总不能扣着员工的工资让大家伙儿勒紧裤腰带说什么‘共克时艰’吧？不受限的业务范围还是要正常去谈的，公司对外也有投资。”黎荔无奈地摇了摇头：“梁总跟徐经理那边的矛盾还没解决，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梁总的意思，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场面的应酬，不必要的场合我尽量不跟他同时出席稳妥一点。”
“好像是什么医疗座谈会之类的商务活动是吧？城郊医院那边最近动静挺大的，这场合确实……徐经理家毕竟做医药器械的，不方便碰面。”黎荔这一肚子阴阳怪气听得江陌直犯恶心，有一学一地回敬两句，然后微抬起眼皮瞄见搭在键盘上的指尖僵滞一瞬，转头捻掀着文件夹里的纸篇：“我看你们公司用车的登记，这还带外借的呢？这个这个严董……先前盛安银行那个大股东是吧？他又不缺钱，跑你们这儿来借什么车？”
黎荔耸了下肩膀，并不掩饰面子上转瞬的厌烦：“他女儿高坠自杀的案子被查清之前确实不缺，但他手头上的东西好多都是公占私用，有的时候不太方便。鉴于盛安银行跟盛城国际在投资贷款上算是有过亲密合作，严先生家里头临时需求，我们出个司机派个车，搭把手帮衬帮衬而已。毕竟关系人脉，总是多多益善。”
“哦这样啊……”江陌了然颔首，旋即划点着纸面，轻敲了两下三个月前借出，归还一栏却至今空白的用车记录，“这台车呢？黑色别克，商务轿，出借登记的秦先生——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秦肇平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