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十一出借（上）
“按着我们几个‘家里蹲’实习生的技术，车架b柱里侧这个被刮花还火燎的铭牌，撑死也就复原到这个程度了。十七位编码，识别恢复了十三个半，撇开后三位出厂顺序代码，第五位……这半个弧——因为还要考虑有烧灼变形的可能，实在不好判断。”
安一迢捏着薄薄几篇纸页的复原报告，犹豫地在桌面上磕了两下，码得整整齐齐才递到江陌手边，“要不等胖师哥回来再帮忙看看？或者主任或者小罗师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你这速度可够快的……才小半天——怨不得老祝小罗他们紧惦记着把你留在咱们市局这小院……剩下三个半字儿就用不着你担心了，你们干技术的只管分内，至于怎么琢磨这台车的出厂来源，就是我们刑侦的职责所在了……这东西王嘉皓——就今儿交警那兄弟，教过我怎么看，能确认车型和工厂代码，按照出厂顺序捋一下就知道了，大差不差的，先拿这十几个数试试看。”
江陌跨坐在椅子上向前一蹬，捞起报告单先拍了几张照片，敲了敲手机边框琢磨了半秒，旋即分别发到了王嘉皓和小米录的对话框上面，敲敲打打地复制粘贴，抽空抬眼：“刚回来路上我看胖坨单独自己一台车，他是也被拎去新山水库那边了是吧？”
“嗯……”安一迢压了下嘴角，还在悄默声地兀自跟那看不出是“3”还是“8”或者是“b”也有可能的半个圈较劲，揣着口袋又回头往电脑屏幕上的扫描图瞥了一眼：“新山水库的水样提取倒是不麻烦，但主任觉得那几个水厂空落落有点儿偏，小罗师姐自己忙前忙后的不安全，还是得找个有分量的搭个下手坐个阵。我再看看这个铭牌——”
“……老顾说他带着人过去了啊，怕新山那边不配合什么，还特意挑了几个长得凶的，这人也倒不开手？”
江陌稍微抬眼，目送着安一迢重新坐回到电脑屏幕跟前，眯缝着眼睛盯着扫描复原的操作瞧了半天，忽然嘶了一声：“新山那边几个水厂？”
“新山好像是三个，但需要取样的自来水厂一共四座。新山虽然是县级市，但新山水库的供水量还是挺大的，整个新山，外加上隔壁的隔壁，岭城周边两县，集中供应的生活用水来源都是新山——”
安一迢顿了一下，稍稍侧过脑袋，透过桌面上的小镜子担忧地了了江陌一眼：“付乐枫胃肠内溺液的硅藻种类与新山水库水域内提取到的水样基本一致，但是单位含量差距太大，胃内几乎没有溺水挣扎的残留异物，小罗师姐给出的区域研判主任倒是认可，但考虑到新山的水厂不多，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全部做一个筛选……所以四座水厂的样本都要提取比对，稍微有点麻烦。”
“先确认溺死的水出自哪个供水区域，再缩小范围比照调查？那这工程量可够大的……就不能先排查一下比较可疑的位点？”
江陌咂了下舌尖儿，没急没慌地捏着没毛的下巴颏沉默了片晌，再一抬头才觑见安一迢像是有话犹犹豫豫地咕哝在嘴边——江陌眨了眨眼，稍作思索就恍然：“付乐枫的事儿，小罗法医没跟你们详细八卦过是吧？”
安一迢有些抱歉地点头，像是担心江陌为难，紧忙回撤过身抬手一摆：“我们几个就是之前听说这案子交给区分局是因为你这边有需要回避的情况……”
“啊……那倒没什么，无非就是小三上位同父异母的关系。早二十年根本不认识，谁知道姓付的安的什么狗良心，自己怕丢人跑了十万八千里，还把他宝贝女儿扔到我眼皮子底下，一夜之间自作主张要认亲，让我替他管他闺女。现在人死了，老顾他们怕我沾着什么麻烦。”
江陌一时失笑摇头，宽慰了两句就没再执着地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捏攥着等待回复消息的电话就忽然震响，嗡声聒噪地钻进江陌的耳朵里。
王嘉皓将一接通就扯着嗓子呜哩哇啦个不停。
江陌稀里糊涂地没听清，歪着脑袋躲开炸音的听筒，对着电话那头喊了一句“打住”才松开眉头，然后擎等着电话那头像是被她截口拦住有点儿闹脾气的王嘉皓嘀嘀咕咕地交出了手里的电话，邹睿噙着笑的声线轻描淡写地钻进话筒，捎带着捂住了风声的咝咝啦啦。
“……那我说啦？”
“不让他说话就生气了？”江陌嗤声好笑，侧着耳朵听见电话那头捅咕哄劝的窸窣动静：“要不请他吃顿好的盒饭吧邹警官，加瓶冰镇汽水，转头我报销。”
“行……他说他要喝蛋白奶，还得两瓶。”邹睿约莫是无声在笑，停顿两秒收敛正经：“他嗓子喊哑了，我就开门见山。刚你发过来的那个车上铭牌编码，我们俩应该是见过的。”
江陌并不意外，声音也沉下来：“盛城国际？还是梁霁或者梁明的私人用车？”
“盛城国际。”邹睿迅速道：“梁明这哥们儿飙车追求刺激都快玩儿出花，搞了一堆改装车，堆在他家里的地库和公司的车库里面，基本上都是百星那个改车的师傅的手笔，所以正好这段时间我们也捋过一遍。好像是去年年初吧，梁明把盛城国际的一台商务车改低了底盘还动了排气管，驶过北阳大街的时候，油管被刨了坑临时铺垫的铁板剐断，堵车的时候淌了半条街的油，意外沾了烟头的火星，烧毁三台行经车辆的事儿，有印象吗？”
江陌眉头顿时一攒：“当时改的车是这台吗？”
“那倒不是。”邹睿磕绊了一下，觉得自己扯得有点儿远，紧忙清了下嗓子：“事故没造成人员伤亡，但北阳大街算是老城区的市中心了，影响不太好，所以除了正常流程以外，区里头领导怕影响不好就跑到市里头提前打报告外加告状，我们连带着消防的同志一起去盛城国际做过抽检，当时就登记过这台现在烧得就剩个架子的车。具体的你倒是可以再确认一下，但根据我们这边的了解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邹睿压低声线：“黑色，别克商务轿，购车和登记都是走的盛城国际，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这台车应该还是常规的公务用车……也就是……梁霁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