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三十八断电（下）
顾形拎着还热乎的火情鉴定报告跨步推开小会议室的门板，走廊另一头正爆发出一阵咿呀含混的哀嚎。
“唔……呜……啊——！！啊昂——”
顾形回头看了眼试图瘫倒在地撒泼耍赖的老年妇女，又稍微偏错开视线，觑着那道被两个执勤制服限制住行动的可怜瘦小身影，眉头缓慢地攒蹙在一起。他屈起膝盖抵住了会议室门板，然后一巴掌糊在江陌试图探出去张望一二的脑袋上，顺势把消防刚丢给他的烫手山芋扔进江陌怀里。
“江华废车场的火灾不是意外，也跟什么电线短路不短路的没直接关系，现场发现了定时引燃装置，你俩这是单纯的被扣了两顶意外纵火的帽子——不是说去医院办完手续？这就回来了？我刚听米录说你还敢挂着枕头举着药水开车回来是吧？”
顾形抄着胳膊看了正襟危坐地守在江陌身旁的邵桀一眼，抬了下眉毛先没说话，直勾勾地盯得邵桀莫名心虚地撑抓住座椅扶手，准备起身回避开这对师徒之间的交流叙话，他这才把高高挑扬起来的眉梢松散落下，掌心向下一压，“你也算是现场目击证人了……林宇那边儿过堂的程序都走完了是吧？”
“反正最后一针，剩下的吃药就行，林组他们下午还有外勤任务，怕时间紧巴来不及，就直接把吊瓶拿回来了——高局还旁听来着。”江陌整张脸纠结地皱巴在一块儿，捧着档案袋撩起眼皮又跟她师父确认了一下才绷抿着嘴唇拉扯拽开，“……怪吓人的。”
“老高不被咱爷儿俩气得高血压就不错了，你还能被老高吓到？”顾形趿拉了两步就把自己往转椅里一丢，然后歪着脑袋看向还绷着脊背梗着脖子紧张兮兮的邵桀，恍然意识到江陌这句告状是替谁开的口，揶揄地冲着邵桀挤弄了下眉眼，哼笑着说。
“老高那老脸一黑，倒是挺能吓唬人的……不过没啥大事儿，就是这个把星期里大火连着烧了三起，两起爆炸一起蓄意，上头领导一表示密切关注，那压力就是一级压一级。你去查江华拆解厂的事儿我跟他知会过，他没明令禁止的反对，估计心里大概也有底，无非就是得在上头施压的时候搞出点儿说得过去的动静。”
“坝庄那片儿地界，领导还挺上心。”江陌语意不详地哼了一声，捏着纸页的指尖在边缘剐蹭了两下：“还真是……蓄意？”
“坝庄齐家村那边儿好不容易才摘了毒镇毒村的帽子，这场火烧起来的时间点太寸了，万一跟梁明有关系，坝庄那儿就属于监督失职，头半年刚上下里外扒了层皮，过了半年还跟犯罪团伙择不开关系……村镇开发的项目十有八九要叫停，前期投入的钱还不知道能从哪儿找补回去。”
顾形耸了下肩膀，揣着胳膊叹了口气，转头扬起下颏朝着火情鉴定的报告文档点了两下，“场站起火点附近的电线确实有破损和疑似短路的情况，所以消防在液压机旁边找到定时的点火器也还是不太放心，刚跟我说他们消防支队的二把手在场站里转悠到后半宿，捋着厂子里牵扯得乱七八糟的线兜了一大圈儿，连监控都查过……可惜，没拍到什么实质性指认纵火犯的线索证据。”
“监控是在梁明出事前一天被外力破坏的——梁明刚稍微透了点儿风声说是梁霁跟这个废车场有关系，后脚这场站就烧得遍地废铁灰烬……这要是凑巧，说出去八成都没人信。”
江陌轻哼了一声，端着报告抬眼望向顾形：“那也就是说，监控坏掉之后，有人跑到场站里动了手脚，先是把报废车里的油管全都做了破坏，然后再在场站的车上泼了引燃用的……机油汽油这些东西。”
“纵火的人八成是做了两手准备。”顾形点头，“监控设备故障之后，小哑巴应该老早就在场站里泼了机油。如果废车拆解厂一直没有人上门搜查，那定时点火装置就会在昨天晚上定时引燃。但如果在此期间有人提早出现在场站，那么就得靠着电源线上提前动过的手脚，利用主线路的故障造成意外失火的假象。”
江陌沉了口气，越过顾形的肩膀往门口走廊的方向张望几秒，再缓慢地把视线撤回去：“小哑巴怎么交代的？”
“比比划划地交代他是收钱办事呗……不过好像连钱都没有，老太太和他俩一块儿也就一个发放贫困户补贴的户头，里面每一毛一分的钱都能说清楚来路去处，唯一就是……老太太说有一天小哑巴出去卖废品的时候，回来手里抱了个全家桶，没花钱，比划说是一个叔叔给的。”
顾形无奈地搓了把脸，“缺了大德啊……一份儿炸鸡汉堡薯条可乐，就敢唆使着小不点儿替他杀人放火。小哑巴年纪还小，也属实不像知道这里头具体有什么弯弯绕的样子，撑死了批评教育关关禁闭也就拉倒……”
江陌眉毛一挑，“那老太太这撒泼打滚闹的哪一出？”
“小哑巴虽说不一定知道什么关键的信息，但听人指使这么大的事儿，抛开有人收买他以外，其他的全部一问三不知……”顾形捏了捏紧巴巴的眉心，烦躁地沉了口气：“是谁找到他，又从哪儿搞来的废液机油让他泼到拆解厂的哪台车上去——那手势比划得跟做法一样，乱七八糟的也没人能看得清。在这些情况弄清楚之前，姑且不能把人放回去。老太太这不就以为我们要把小哑巴抓起来关大牢里，说不听……”
“坝庄开发……好像小哑巴他们家住的地方也在规划的片区里。”
邵桀在旁边规规矩矩地坐了半晌，眨巴了两下眼睛，拱凑到江陌身边，低声地插了一嘴进去，“我听韩律说起过，那几块地皮，好像是从盛城国际手里划拉过去的。”
“嚯，拆迁。”顾形眉毛一抬，孺子可教地朝着邵桀投去一瞥，然后掏出手机，扬手把祝思来刚发给他确认的热乎消息抛到了江陌手里。
“液压机底下那台车里的尸体身份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