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叟闻言,也缓缓点头,剑眉微拧,低声补上一句地道:哼!我道门亦非不救。只是当年忽有秘法混淆天机,星象逆乱,诸多卜算皆指夫人已合道飞升。”
“及至真相显露……却已实是已来不及了。”
他声音带着几分冷硬,语气却沉甸甸地道:“老夫人,怪也只该怪那一股背后的暗手。若说谁污你之名,绝非我辈。”
此言落下,地窟中原本汹涌的锁链气机竟微微一滞。
地叟与颍川先生的言辞,恍若撕开积年迷雾,令华阳夫人心神一滞。她眼底死灰翻涌,锁链抖鸣渐缓,那股怨气似被说动,悄然消散几分。
就在此时,忽有一缕幽光映现。
妙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她的身侧。
他不举手,不动容,静静而立。衣袍垂落,周身青焰幽幽,不盛不烈,恰似荒庙残灯,在无边幽暗中勾勒一抹冷影。
他的面容冷寂,眼神淡漠,语声低沉,恍若不是对人说,而是自青灯中缓缓溢出地道:“夫人……他们说得诚恳,可是......若真如此,你且问他们。”
“数万年已过,他们可知幕后之手是谁?可曾将真凶寻出?”
他语声轻缓,却似在暗夜投下一点阴影。
华阳夫人本欲平息的神色,骤然再度紧绷。她胸口的死气涌动,有如要将灯火摇曳。
妙广目光仍未变,语调不徐不疾,却字字直指人心地道:“若他们真有半分诚心,又岂会让你华阳一脉的血骨,湮没至今?你且想想......”
“当年,你宗门倾覆,三派渐盛之下,他们又号称护持苍生,又可曾倾尽心力?为你家宗门留下一线生机?”
话声未落,华阳夫人双肩猛然一颤,死灰之色骤然凝实。她周身锁链齐齐震响,怨气翻卷,比之前更为滔天。
“没错!”
她猛地抬杖,厉声嘶吼,声音如裂石穿心地道:“你们都说得好听!那便说来听听,到底是谁杀我的幕后黑手?”
“为何你三派渐盛如日,而我华阳一宗,却逐渐衰落,直至宗门断绝?!”
霎时间就见得地窟轰鸣,阴煞如潮。
“这……”
颍川先生与地叟对视一眼,面色皆是一沉,喉头一时竟似被堵住。他们虽为大能,阅历广博,典籍之上亦知不少往事。
可毕竟这些乃都是数万年前之事,再加上局势翻覆,真相湮灭。流传下来的记载不过只言片语,哪里就是能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清清楚楚的?
真要详究问底,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答得上来?于是两人张口欲言,却终究皆是沉默。而这片刻的迟疑,反倒令地窟阴华更盛。
只见华阳夫人的瞳孔骤然放大,死气在她胸口翻滚,恍若千百年的怒火被灯影照亮,再一次彻底燃烧。
而立于她侧畔的妙广,却依旧只是青灯下的冷影。
他未多言,似是无需再言。
因为一盏灯不必摇曳,只需静照,阴影便自会浮现。
就在此时,忽听地叟冷哼一声,剑眉倒竖,声音中带着斩钉截铁之意地道:“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奇怪的?依我之见,这幕后黑手,必然就是魔门!”
此言一出,颍川先生与禅净方丈同时转首,目光皆凝在他身上。
“魔门?”
华阳夫人森森冷笑,声音似裹着寒霜地道:“小辈,你青云山又记载了什么?”
地叟冷声道:“这有何疑?世间的坏事十有八九,皆与魔门脱不开干系!再加上夫人你乃是正道中人,自与我等同气连枝,我等怎会害你?!”
他长剑一震,剑音如雷,森然道:“哼!这件事明摆着,定然是魔门圣主要削弱我正道的手笔!”
话锋一转,他骤然指向妙广,怒斥喝道:“妙广!你方才巧言挑拨,不过是想让我正道互相厮杀罢了!”
说罢,他猛地一展手中宽阔巨剑,剑势滚荡,杀意如潮地道:“看我先斩你这挑拨小人!”
“慢着!”
忽见华阳夫人龙头杖一震,锁链齐声哀鸣。她猛然一揪掌心锁链,声音如雷霆震爆地道:“牛鼻子小辈,你这话,可有实凭?”
地叟冷哼不止,厉声喝道:“魔门行事,罄竹难书!还要什么凭证!”
他话音未落,已凌身半空,长剑如雷霆般朝妙广当头斩落。
“当!”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却见得一杖横空,硬生生挡住了那锋芒。赫然是华阳夫人亲手拦下!
她拐杖震颤,眼神森寒,逼视地叟,字字如铁地道:“如此说来,你青云山对我为何陨落,我华阳宗为何衰败,便是说不清楚的了?”
“呃……”
地叟胸膛起伏,言语却顷刻一滞。
华阳夫人见状,陡然怒吼,声如震裂石壁地道:“既然说不清楚,那你们方才所言,又有何可信?!”
这一喝,宛若枷锁齐断。
只见三道锁链骤然狂震,通体瞬息间烧得通红,火焰般灼烈,有若要将整个地窟焚为灰烬!
森森怨火翻卷而下,顷刻之间,尽数压向三大正道大能!
千云生暗处观之,眉头不由得一皱,心思电转,忽然悄然传念入怀中幡影地道:“摄魂幡……这件事情到底如何?当真与当年圣主有关?”
幡面无风自猎,幽光暗摇,恍如亿万魂影齐齐冷笑。一声阴森低哼自幡心溢出,有若远古幽冥深处传来地道:
“哼……正道栽赃我魔门,甚至连圣主之名都敢妄指,又有何奇怪?你以为这是第一次么?”
“自古以来,他们口中的‘妖孽’二字,不过遮羞布耳,随手一甩,便洗净自身!”
他声息低沉,森冷昂然地道:“他们岂知,当年圣主横压三界,人族方居首位,万道同尊,百族臣服,人界称雄……这份气运,谁敢否认?
幽风骤卷,幡面隐隐浮现铁血杀伐之影,似昔年战阵地道:“可如今没了圣主,你看看人界成了什么模样?四分五裂,门派自相残杀,竟连灵族、魔族都敢欺凌到咱们的头顶上来!”
它的声音渐冷,带着几分不屑地道:“至于这华阳夫人……哼,她的确有些本事,但你们想来现在也能看得清楚,此人性情执拗,偏听偏信,得罪之人不知凡几。”
“那些正道,个个当面奉承,背后却借口推诿,故意不肯真出援手,眼睁睁看她宗门败亡。”
“这桩因果,本与我魔门何干?更与圣主无涉。”
幡影森森,语声冷厉地道:“事后,那些正道却将她生平吹嘘得旷世无双,好似敬她、悼她,实则不过是暗自遮丑。将她抬上神坛,反衬自身清誉。”
“哼,此乃是他们的惯伎!”
只见得幡面一颤,无数怨魂似齐声冷笑地道:“依我看,华阳夫人怨气深重,倒也合该。说什么幕后阴谋、大局算计……呵,怕不过是妙广那厮的舌灿莲花而已。”
“咱们这一次,正好借她之手,看他们正道互咬,岂不快哉?”
“不过正道非要将华阳夫人陨落记成什么幕后黑手,那岂非明证一桩,恰是正道虚伪如故,故而除却脸上贴金,别无他长!”
“哼……此事若真有黑手,那黑手不是旁人,正是他们自己的幽暗人心!比魔更毒,比鬼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