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蔚的口气不是商量。
是通知。
她说要在浮屠塔内用塔内的灵气闭关，要在此养一养幽荧和烛照的灵体，说的十分理直气壮，好像一点被拒绝的可能都不会有。
阮蔚此举就像直接往平静的湖面扔炸弹，尤其是炸的湖水本人 · 塔灵连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蔓延了足足一刻钟。
塔灵才颤颤巍巍的问：“……这是天道的圣意吗？”
如果是天道所命，它、它咬咬牙也不是不能供！
不就是几十年闭关吗，不就是先天灵体每时每刻会疯狂吸收灵气吗，不就是蕴养一下两仪圣者的灵体吗……
靠啊！
这每一项都像是要把浮屠塔榨干的架势啊！！
塔灵越想越绷不住，它之心中，甚至升起了几分壮士断腕似的悲壮义气了。
阮蔚眨了下眼，而后缓缓摇头。
“不是。”
塔灵一愣。
就听见阮蔚轻声道：“是我的决定，仅此而已。”
阮蔚这个人，就属她那双眼睛生的最妙。她看人时与不看人时两个样，就像此刻，塔灵明明没有化形出现，可阮蔚却依旧通过感知，牢牢地锁定了它的来处。
当那双眼睛看着你时，许多话就说不出了。
阮蔚说：“我不愿骗你，我之所为，与你所说的天道圣意没有半分关系。”
微微停顿。
坑蒙拐骗总是不如坦诚相待，阮蔚在假借天道和自行说服之间并没有犹豫太久，因为这并不难。
天道凭地位取信于灵，阮蔚做不到它那样。
但阮蔚可以做到其他的：
“塔灵，我们有过一些接触，是以，你对我也该有个粗浅的了解。”
塔灵默然。
的确，它对面前的少女是有些了解。
它知她睚眦必报，它知她身负道命，它知她……
说话算话。
在阮蔚身上，言出即真，似乎是极其简单就能达成的愿景。
“扶我凌云志，还君万两金。”
她呢喃。
阮蔚浅笑了下，颀长的眼睫随风轻颤，浓色的投影盖住半分黝黑眼瞳，却盖不住眼中点点燃着的星火，这场焰火的颜色是蓬勃肆虐的野心。
野心会吞噬掉一切的不安。
在久到看不清尽头的岁月中，塔灵见过很多人，于是它知道——
拥有这种野性眼神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平庸之辈。
“我需要一个灵气充足的静修之地，也需要一个绝对隔离的环境。”阮蔚一手持剑一手端琴，她很认真的说：“我希望我的破境是悄无声息的。”
条件已经提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摆上砝码。
阮蔚说：“如果你答应我，事成之后，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
少女轻笑，面上的情绪是势在必得：“我保你不再受十大宗管辖，不必再受困此处。若是你有需要，想要去往哪里皆可。”
没有利益达不成的交易。
如果有。
那就是你给出的利益不够打动人心罢了。
离开……
塔灵的灵识狠狠震颤了一瞬。
仍旧是长久的沉默。
阮蔚却很平静的低头抿茶，她一点也不担心塔灵会拒绝自己的提议，因为她已经给出了最贴合塔灵内心想法的答案。
洞察人心，洞察灵心。
这似乎是七窍玲珑的必修课。
时间似乎失去了计数的必要，一点一点拉长的寂静也终于停止了伸展，因为塔灵说：
“好。”
阮蔚笑了。
她这时候的笑容显得格外真诚，透着一股子自满的舒爽。
塔灵确实没什么不答应的理由。
第一，它确实不想再受困于十大宗，这种名为合作实则圈养的交易简直让塔灵倒尽了胃口，天生灵物是服不了灵族的，永远不服。
第二，阮蔚说她仅代表个人，那么塔灵就真的敢将她和天道拆分开来对待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塔灵其实觉得阮蔚人还挺好，起码她肯给选项。
换做是它就不一定了。
丫的，都手握两仪圣者了，这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搁哪个天生灵物那儿敢不答应啊？
蕴养圣者之灵，塔灵无怨无悔。
想到这儿，塔灵又小心的看向阮蔚，它似乎也有些明白阮蔚身上为何会有如此深厚的天道气息。
圣者。
此间或许也能成圣啊。
在想通这一层关系之后，塔灵就答应的很痛快了。
塔灵自己也是修行之灵，它自然知道拥有成圣资质的人是多么难得，那样浓的道息啊，塔灵只在傅弈和阮蔚身上见过。
两相比较，孰优孰劣，这真的很难选不出来。
塔灵扪心自问，傅弈确实是个很善良很正派的人，但是阮蔚似乎更容易吸引他人目光聚集，她好像天生就适合做一个引领者。
塔灵定定的看了一会阮蔚。
它又说：“浮屠塔会全力支持你修炼。”
只盼望来日阮蔚成圣的时候，能够履行承诺，或者留下些好印象也可以，若是还能得到一些修为上的指点就更好了。
塔灵的算盘打的噼啪响。
阮蔚轻轻颔首：“谢谢。”
塔灵强调道：“你要说到做到，阮蔚。”
“当然。”
阮蔚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我在浮屠塔里闭关修炼的事还请你不要告知通州。”
这是一个秘密。
谁也不该知晓的秘密。
除了祭司，阮蔚没有告诉任何人。
塔灵也很干脆的答应了，它和阮蔚的合作确实也不足以为他人所知。
事情也谈妥了。
李戟川这时候就说：“既然如此，不如就留在我这层修炼吧。自从上次你们十方大比结束，我就不再接受那些嫡传来历练心境了，如此一来，也不引怀疑。”
李戟川当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再也没有疑问要问。
他本来就厌人，得到答案之后也是自然而然的不用再同他们虚与委蛇了。
阮蔚思索片刻后同意了。
至此。
她痛苦而漫长、沉寂于黑暗的甲子岁月正式开始。
-
为什么是浮屠塔呢。
因为浮屠塔内灵气充足，是闭关修炼的好去处。
可这世上也不止浮屠塔一处天生灵气的修炼宝地，在蓬莱岛边，亦有一处自有洞天的福祉之地。
甲子盟约在即。
阮蔚确实想要闭关苦修。
但修炼的地点却不是那处洞天福祉，而是通州这座天生地蕴而成，内里自成一方世界的浮屠塔。
为什么呢。
也很简单，因为阮蔚想要一口气渡雷劫。
雷劫能够淬炼修士的躯体，也会帮助修士凝实自身神魂，当然，雷劫最常见的更是剔除，天雷会毫不留情的剔除掉大部分不值得更上一层的修士。
每精进一步，雷劫的威力便要强上数倍。
当初因为天命作梗，阮蔚结婴时渡的雷劫威力便已经堪比化神，她提前尝过那经脉被劈到寸寸断裂的痛楚。
雷劫是由天罚控制。
天罚那点子爱劈人的小爱好，阮蔚大致知晓。
当然，阮蔚从不怀疑自己能够顺理成章的度过化神期雷劫，天罚再是如何喜欢磨砺天骄，它也不会逾矩乱劈人。
但这很慢啊。
被劈了就要修养一段时间，然后再重新苦修，然后再被劈，然后再修养一段时间，周而复始。
这是正常的流程。
可阮蔚只觉得慢，太慢，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要赢，就要赌。
阮蔚并不是个赌徒，但在很多时候，她希望幸运女神能站在自己这边而非对面。
不拼点什么出去，阮蔚就看不见胜利的希望。
阮蔚和郁群青之间差的年纪实在是有些多了，仅仅凭借天赋，她没有办法追赶上郁群青，这很正常，毕竟郁群青也是他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子。
但阮蔚需要成长，她需要实力，她迫切的需要实力所带来的话语权。
最终的决战，阮蔚想要站在丰无涯等人的身边。
她才不要做新生代的天才！
她要越阶上去，她要尽可能地向上一个时代的天骄们靠拢、追赶、直至超越。
于是。
苦修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