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绝对的不可理解之奇迹。
关于执序者这一境界的隐秘文献记载,即便六重高度的存在,神性的比例也堪堪不过三成;自创密钥者则有本质不同,他们可做到形成超过九成的高纯度神性,故而拥有无可比拟、远超常规的无形之力。
而现在的范宁,以上两者的情况均不是。
他把自己那看似无比荣耀的“格”给剥离了出去,惨烈无比,近乎濒死,但却冥冥之中获得了一众大师赐予的福分——
他的“格”中,还剩下主要的八部交响曲,以及若干小作,由于完全属于个人意志,反而成了更加纯粹的集合体,再借这番仪式性的对唱,不仅重塑了神性,而且把那丝本来就少之又少的“灵性杂质”全部析离了出去!
是的,即便是曾经登阶前的波格莱里奇,也没能提炼出如此纯粹的真知,如今的范宁,被观察和理解起来简直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到底该称之为“他”还是“祂”都未可知。
范宁飘荡的每一寸衣角、作出的每一道指示都由纯粹的“普累若麻”所构成,可他明明没有穿越过“穹顶之门”,应该还只是相当于执序六重高度的凡俗生物而已!
钢片琴清冷的音色如星芒闪烁,织体变得无比透明。
在“年长的天使们”找到析离提纯之法后,女孩子方阵的“年轻的天使们”再次唱响,景象却已截然不同——
“我见岩峰高处,雾气缭绕,
一个神灵般的生命,在其间浮沉;
烟云已散尽,他挣脱尘世苦闷,
沐浴上界新春,及其美景良辰。
为臻至圆满之境,且让他加入,
这升天的一群!......”
唱段往后,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天籁之音终于交汇于一体,整片宏伟教堂的上空,那原本由玉石廊柱支撑的开放式结构,开始发出了低沉的轰鸣。
无数流淌的星辉从墙壁内部渗出,不再是虚幻的光,而是如同熔化的秘银与液态水晶,沿着既定的神圣轨迹奔流、交汇。
穹顶被包合了。
是的,从最初的“神圣空间”,到后来的“宏伟教堂”,虽然从虚幻变为了实体物质,虽然诸多细节在一路填充和生长,但上方最高处一直是个“透风”的露天结构。
但现在,穹顶被包合了!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固化,形成一张覆盖整个教堂的、布满复杂音乐几何纹路的实体半球!
如此仰望过去,可以看到那些“熔化的秘银”或“液态水晶”等物质,竟演化出了一片自洽的星空图景!和外界那些破碎的天体和扭曲的“器官”截然不同,这其上,纯粹的旋律星云与和声星座在其中缓缓旋转,洒下一道道清冷、坚定、带着视觉暂留的抛物线,将教堂内部化作了一个独立的宇宙微缩模型!
“嗯?”
状态升至这处较高之陌生境界的范宁,原本脱胎换骨的感觉相当良好,不过当他眺望上方的情况时,那个穹顶采光亭中一处高悬的物件,却令他皱了皱眉。
那是之前“正午”到来时,高塔仪式启动之前,因为“时序合一”状态而吸附在一起的三把钥匙。
三角形的几何特征本身是闭合的,但此刻它们尾端相碰,呈均匀角度向外敞开,形成的结构竟是类似于......
心脏的三尖瓣。
“之前来说,三把钥匙的指代之物应该是?......”
范宁有所联想,眉头微皱。
不只他,其实一旁冷眼旁观的波格莱里奇,自“旧日”的概念被毁以来,也数次将目光投向过穹顶。
祂在监视着外界随时可能渗入进来的病变同时,曾面无表情地抬头瞥了几眼。
其钥匙之数为三。
如果说整座创世教堂是“新世界的种子”,目前这吸附在一起的三把时序之钥,所起到的作用就很类似于......“世界之心”。
世界的心脏。
它们此刻除了旋转,的确还在微弱但沉重地搏动,有一些色彩高深的涟漪或丝线从期间生长,埋藏在了整张穹顶的星图肌理之中。
目前来说,这些景象应该都是符合认知上的推论或预测的,但范宁不知怎么,总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妥。
迟则生变,唯余终章,必须要将这颗种子安稳带到“穹顶之门”上面去!
他挥手抚平了空间内的激烈的音乐涟漪。
气氛变得无比崇高、宁静。
经“山川亦如平地”,到“空中神性析离”,合唱至此进入了接引上升的第三阶段隐喻,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上界”。
管风琴演奏台前,巴赫助奏落键的速度放缓,如同正在步入一个不可言说的移涌秘境。
范宁发出一道邀约之谕旨。
身材挺拔、丰神俊朗的“钢琴之王”李斯特大师此刻站了出来。
李斯特晚年曾实实在在地做过神父,此刻受与范宁立的约,担任起男高音独唱家的声部,来扮演“崇拜玛利亚的博士”这一角色,作为乐曲第二部分终章段落的开场!
他的声音充满敬畏的顿悟,气息宽广悠长,演唱起这堪称整个交响曲中最动人的咏叹调来——
“环顾四周,眼界大开,精神何等昂扬!
升天童子进入,我们欣然接纳,这一如蛹之人,
此即我们脱离凡俗之见证,当剥开那包裹他的茧壳,
他将横渡神圣生涯,变得美丽而伟大!”
钢片琴与竖琴泼洒出晶莹的音瀑,弦乐声部奏出的旋律,让空气都变得异常甜美。
在此背景之下,整个管弦乐队初步呈示出范宁在《第八交响曲》中最重要的的后期伏笔,也是他最为之珍视的构思产物——“荣光圣母”主题!
不过按常理来推测,既然“荣光圣母”所借鉴的原型,是代表着世上最甜蜜、温柔,最圣洁、美好的女性特质的圣母玛利亚,那么博士所歌颂的对象应该处在一个较高的位置才对,但是,李斯特神父的赞颂祷文一开始却不太一样。
他的身形从诗班席飘下,却是先落到了圣礼台的下方,以虔诚的姿态仰望起管弦乐队中那三位担任声部首席的姑娘:
“看啊,这些女子翩然而至,又将向上方飘升。
她们雍容华贵,头戴璀璨星冠,
让我透过这光辉,瞻仰天国之容颜,
我的女神呵,舍你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