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福特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份情报落定在他心头时,整个人像是被重锤砸中,胸腔里一股冰冷的空洞感迅速扩散开。
他有种信仰破碎的幻梦感。
阿斯塔罗斯,圣库斯伯特的枢机大牧首,就连这样子的大人物也是第五教会的人……
他从未想过,那位高居圣坛、手握教义解释权的巨擘,竟然也是第五教会的人。那一瞬,他几乎怀疑整个圣库斯伯特的穹顶都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陷阱,而他自己不过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麻雀。
蒙福特喉咙发紧,他抬起头,眼神慌乱地投向夏修。他的声音带着急迫,仿佛要从对方那里寻求一根定海神针:
“……大人,我们下一步——”
夏修静静地站着,手中的银色手杖轻轻敲击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
金色的眼眸平静,他抬起头,目光如刀,落在远处的穹顶之上。
“去他口中提到的地方。”
夏修的语气干脆,像是宣判,又像是命令。
“直接去见大牧首。”
蒙福特没想到夏修会如此干脆。
没有商议,没有周密的布置,没有哪怕一点点试探,那个男人竟然直接吐出了“去”的答案。
他喉咙干涩,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急切:“大人……这就过去?我们连情报都没完全消化,更没有布置退路。若是大牧首真的在设局,等着我们踏进去,那——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夏修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笑并非轻浮,而是一种凌驾的自信。他缓缓抬起手杖,杖端符纹泛光,像是点燃了空气中的某种无形齿轮。
“放心。”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压迫,“在这里,我是最强的。”
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地面便浮现出螺旋般的光纹。
那是[莫比乌斯环],扭曲的线条在空气里不断缠绕,像是要将整片空间撕开。
蒙福特心头一紧,身体瞬间被力量托起。
他脚下的重力消失,似乎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抓住他,将他往一个看不见的裂口里拖曳。
耳畔传来轰鸣,那不是风声,而是空间自身的断裂。胸腔被压迫得发疼,血液被骤然拉扯,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被拖慢半拍。
视线开始拉伸,圣堂的墙壁被拉成长线,光与影被拧成一道流火。
他看到夏修的身影先一步投入光环之中,背影稳如铁壁,手中那根银杖直指前方,像是要开辟道路。
蒙福特牙齿打颤,想要伸手去抓点什么,却只触到扭曲的虚空。他心底涌起一种极不安的预感,可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
空间在最后一刻彻底翻折,天地骤然倾覆,整个人被狠狠甩进另一片未知之境。
……
……
夜色压住极东大教堂的外墙。钟楼沉在黑里,青铜钟面吞掉灯火,只有门廊下的烛台撑住一道暖色。闲风卷过石阶,吹散香灰,吹动帘幔。门内,人群缓慢推进,十字架列队,执事举烛,清杖团在两侧换位,脚步落在石板上的声响整齐而冷硬。
大牧首阿斯塔罗斯站在圣桌后。白金披肩披在肩头,胸针压住书页,牧杖立在身侧。额前一道浅纹,眼神沉下去,像在测量堂内每一寸空气。
他看着烛火,听管风琴的低声试音,闻到乳香和蜂蜡混起的味道,抬手,示意开始。
祷词起头,回声顶上翻回。执事换页,纪念布铺平,银杯放位。
阿斯塔罗斯朗声读经,节奏稳定,句尾收紧,不拖余音。他的声音压住人群的窃语,压住门口的新来者。读至第三段,他停半拍,让钟鸣穿过穹顶再落回地面。
队列推进到分发环节。
执事抬箱,印书、登记、盖章。《群星的秘密》一册册落到手上。
贵族区伸手,行会代表点数,印坊头目彼此点头。
大牧首阿斯塔罗斯从阶上看过去,把每一张脸在心里划格:第一次来的、已经入会的、犹豫的……
右侧回廊第三排,书贩位——空了一席。
他眉峰轻轻一动,那一席本该是博雅尔。
他立刻在心底触动第五教会的“节点”。
那是一道无形的链条,能把会众的存在逐个确认。他心里很清楚,只要有人背叛或者被外力捕获,防护机制就会自动触发。
虽然背叛在第五教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保不齐第五教会的敌人有些古怪的办法挖出情报。
阿斯塔罗斯脸色未变,可心底升起了不安。
他缓缓收紧手里的牧杖,抬头继续诵读经文,声音依旧沉稳,可眼神里多了一层阴影。
有东西动了防护机制。
“……有敌人进城了。”他在心里暗暗判定。
他没有停下弥撒。
歌声、祷词、钟声一环扣一环继续推动。他只是悄悄用一个手势,示意清杖团收拢防线。持盾的骑士立刻移动脚步,封住侧门,眼神锐利地扫描人群。
博雅尔的消失,节点的收割,这些都已经说明有人开始调查第五教会,敌人说不定就在极东城内。
可即便如此,他心里依旧有一层笃定——敌人再大胆,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直接动手。
这是大教堂,圣库斯伯特的中心。祷词、圣器、清杖团、执事队伍……这里的守护层层叠叠,就算是潜伏的异端,也要避其锋芒。阿斯塔罗斯很清楚敌人存在,但他同样相信对方会谨慎、会观望、会在暗处探路。
“他们不会这么快行动。”他心里安慰自己。
“有防护,有清杖团,有弥撒。对方若要渗透,也必然是慢慢来,不会直接撕开帷幕。”
这种逻辑对一个和平国度的牧首来说,理所当然。谨慎才是常态,直接突入等同于自寻死路。
他甚至在考虑,是否要在弥撒结束后,悄悄召见几位印坊头目,从侧面查探蛛丝马迹。
然而,下一刻,现实粉碎了他的推演。
——轰。
圣堂石板地面猛地一沉,紧接着,一圈漆黑与银辉交织的光纹浮现。线条螺旋扭转,像一枚巨环被硬生生画在大理石地砖上,空气随之塌陷。
“这是什么东西?!”
靠近前排的信徒率先惊叫,椅子撞翻,烛台摇晃。执事们慌乱后退,手里的烛火洒下油蜡。清杖团立刻举盾,可他们的眼神同样压抑不住惊慌。
阿斯塔罗斯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看着那枚不断旋转的环,眼角抽搐,呼吸变得急促。空间在他眼前扭曲塌陷,圣桌后的烛火被硬生生拉长,钟声在耳边变得断续。
“……怎么可能……”
他喉咙里挤出低语,手指死死扣住牧杖。
漩涡深处,光纹翻折。
一双脚率先踏出,黑色正装,银色手杖。紧随其后,另一个身影被空间拖拽出来。
整个大教堂陷入死寂,只剩下一道道惊惧的喘息。
所有人都盯着那两道缓缓走出的身影。
阿斯塔罗斯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从未想过,敌人会真的——直接闯入大教堂!
不是,这人怎么这么勇啊!
圣桌前,空气被压得死沉。大牧首阿斯塔罗斯死死盯着扭曲空间中走出的两人,手心渗汗。
金发青年微微一笑,手杖轻轻点地,发出清脆一声。
“初次见面,阿斯塔罗斯大牧首。”
夏修的声音不高,却在穹顶回荡,每个字都像金属敲击,“我听说您最近很忙——忙着散布《群星的秘密》。所以,特地过来打个招呼。”
大牧首面色骤变。未及开口,清杖团已然举盾,长矛“咚”地一声落地,脚步齐齐踏出。
执事们跟上,十字架、烛台、圣典一并举起,口中齐声咏唱祷词。
弥撒瞬间变成围杀。
“上!”队长一声厉喝。
矛尖带着寒光直指夏修,盾面轰然合拢,脚步如同铁流压上。执事的祷声化作压迫音浪,香烟滚滚扑来,宛如要用圣光淹没一切异端。
夏修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他只是抬起一只手,嘴角弧度更深。
背后,紫金光辉骤然绽开——【西西弗斯】。
那是一具如同神像复活的巨躯,肌肉线条完美如雕刻,双眸燃着紫金光芒。力量在空气中鼓荡,像浪潮一样把大教堂的空间层层推开。
下一瞬,西西弗斯伸出一手,五指张开,空气骤然塌陷。
【矢量操控——】
冲锋的长矛在半空直接偏折,矛尖猛地调转方向,横扫向持矛者自己。清杖团的盾阵在力场作用下失去平衡,整排人轰然倒下,撞翻石柱。
执事的圣典在他们口中化作碎裂的音符,祷声戛然而止。
【西西弗斯】抬起另一只手,空间在指尖折叠成一个[莫比乌斯环],环面一转,执事们的身体被无形力量卷起,像被甩进漩涡,重重摔落在圣桌前。
“噗通——噗通——”
盔甲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眨眼之间,肃穆的大教堂化作战场,清杖团和执事队伍被碾压得溃不成军。
而夏修仍旧立在原地,手杖拄地,金眸扫过人群,淡淡开口: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圣光防护?”
他的笑意不减,反倒更深,像是在审判众生。
圣堂内,一片寂静。
清杖团和执事队伍的盔甲横七竖八地散在石板上,圣典破碎,烛火被压灭,烟雾在半空里打转。祷声已经完全停下,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
信徒们僵在座位上。有人下意识合紧双手,指节死死扣住,指甲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有人瑟缩着缩进长椅的阴影里,眼睛瞪得滚圆,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有人嘴唇哆嗦,喉咙里滚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有人下意识做出祷告的姿势,可声音卡在喉咙深处,细若蚊吟。
更多的人只是直直地盯着,眼神写满了惶恐:他们本来是来接受第五真理祝福的,如今却目睹了圣堂守卫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们看着那位金发的青年,看着他背后浮现的紫金巨影,看着那根轻轻拄地的银杖。
没有人敢动。
恐惧把整座大教堂压得死死的。
大牧首阿斯塔罗斯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死死扣住牧杖,声音在空旷的穹顶下显得格外沉重。
“你们是什么人?闯入圣库斯伯特的大教堂,毁我弥撒,击溃我的清杖团……你们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知道后果?”
他的嗓音低沉,却依旧带着那份牧首的威势,像要在这片混乱里拉回秩序。圣桌前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光与影交错,使得他看上去既愤怒又紧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修身上。
青年静静站着,金发在烛光下泛着冷芒。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歪头,像在认真听大牧首的质问。
几秒之后,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那笑意却让人背脊发凉。
“枢机大牧首……真是少见。”
夏修抬手轻轻转动银杖,语气像是漫不经心地感叹:
“高居圣坛的您,不是圣言的守护者吗?可如今,却忙着传播异教的书册。”
他顿了一顿,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戏谑:“真是开放啊,连信仰都能随意改头换面。还是说,您这是在替第五教会招收新信徒?”
这句话一出,圣堂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
惊恐的信徒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声。阿斯塔罗斯的脸色骤然一沉,指关节在牧杖上泛白,整个人像是被当众揭开伪装,眼神骤然锋利。
而夏修依旧带着那抹笑,带着一丝玩味的轻蔑。
阿斯塔罗斯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脸色在烛火映照下阴沉到极点。他胸膛起伏,紧握牧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穹顶回荡:
“入侵者!我最后劝你一次——离开这里!这是圣库斯伯特的大教堂,你所做的一切只会招来毁灭。只要你现在退去,我仍可宽恕你们的冒犯,把今晚当作从未发生过。”
他的眼神冷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像是要用最后的威严逼退这两个不速之客。
夏修低下头,轻轻转动手里的银杖,杖端在石板上敲出一点清脆的声响。他抬眼时,金色的瞳孔冷得像刀锋。嘴角勾起,笑容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如果……我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