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一声轻响,那道隔绝内外的缝隙悄然张开,旋即又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夜,依旧深浓,吞没了所有痕迹。
无人知晓成铉与影月是何时、以何种方式消失在摘星镇曲折的街巷深处。
唯有那沉沉的夜色,或许目睹了几道融入黑暗、迅捷如鬼魅的身影悄然潜出镇外,马蹄裹着厚布,踏在沙地上只余下几不可闻的闷响。
一支轻骑,如同被夜色吐出的幽魂,无声无息地脱离了沉睡的摘星镇,朝着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融入无垠的荒漠。
当第二日的天光刺破黑夜的幕布,淡青色的穹顶之上,几颗顽强的残星犹自闪烁,如同不愿离去的守望者。
东方天际,鱼肚白正缓缓浸润开来,为这苍茫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无垠的大漠在晨光中苏醒,浩瀚如凝固的黄色怒涛。
初升的旭日将万道金辉泼洒其上,刹那间,亿万颗细小的沙砾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点,整片沙海仿佛铺满了流动的碎金,闪耀着令人目眩的辉煌。
摘星镇简陋的营地里,经过一夜饱足的休憩,疾风营的战士们早已褪尽了连日奔波的疲惫。
甲胄擦亮,兵刃磨光,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都焕发着昂扬的斗志。
他们沉默地伫立着,如同一片钢铁浇铸的森林,肃杀之气在晨风中无声弥漫,只待那一声号令。
“拔营!”
成铉清冷而有力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命令既下,整个营地瞬间化为一部精密运转的杀伐机器!帐篷如风卷残云般被收起,辎重被迅速捆扎上驮马,动作迅捷而有序,没有一丝多余的喧哗。
片刻之后,这支黑色的钢铁洪流已再次凝聚成型。
成铉端坐于神骏的白蹄乌上,玄铁战甲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他目光如电,直指远方——那地平线上,绿洲城的轮廓在蒸腾的热浪中已清晰可见。
“目标——绿洲城!” 他手中马鞭遥指前方,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千钧之力,“出发!”
“吼——!”
一万战士同声应和,吼声震彻云霄,激荡起漫天沙尘!
铁蹄踏动,卷起滚滚黄龙,这支休整完毕、锋芒毕露的雄师,再无半分迟疑,如同离弦的劲矢,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那座沙漠中的绿洲之城,奔涌而去!
绿洲城内,将军府邸。
一封插着三根翎羽的紧急军报,已静静躺在贺远之的案头。上面那几行墨迹未干的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四皇子成铉,率‘疾风营’精锐一万,星夜驰援,兵锋已抵城下!”
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千层巨浪,久久难平。
此刻,这位镇守边陲多年的老将,正肃立在巍峨的城门之下。
他一丝不苟地整束着本已笔挺的将袍,指尖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反复抚平领口那并不存在的褶皱。
厚重的玄铁战靴,被他用力踩在滚烫的沙地上,仿佛想借此稳住心神。
然而,胸膛之内,那颗久经沙场的心脏却擂鼓般狂跳着,不安的情绪不自觉地蔓延。
“圣上…终究是看到了那封请罪奏疏…” 贺远之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口中那份苦涩与焦灼。
那封沥血陈情的请罪书,日夜在他脑中盘旋——字字句句,都是失职的锥心之痛。
如今,四皇子亲临,是奉旨问罪?还是……他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头顶的烈日也变得森然。
城墙上,戍卫士兵的身影在骄阳下拉得老长,投下沉默的注视。
贺远之却感觉不到那灼热,他深深地垂下了头,目光死死锁在自己那双沾满黄沙的玄铁战靴尖上。
那冰冷坚硬的金属尖端,在沙地上投射出一个小小的、孤寂的影子。
他盯着那一点,仿佛要将它盯穿,像极了在学堂里闯下大祸的顽童,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等待着塾师手中那根沉甸甸的戒尺落下,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酷刑。
城外的地平线上,烟尘渐起,如同低垂的黄云。
隐隐地,已有沉闷如雷的蹄声,穿透了干燥的空气,一下下,重重地敲击在贺远之心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