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一下,试图缓解气氛,“那现在呢?现在你吃着,是不是滋味就不一样了?”
她抬头看他,眼角透出一丝温柔,“现在不一样了。有人记得我爱吃甜的,会为我买这一堆稀罕货,还不许我嫌贵。你说,这日子,是不是比从前有味些?”
他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块儿,“那当然有味儿。你要是愿意,我天天给你弄这些果子,换着法子哄你。”
娄小娥低头一笑,笑声不大,却真切入耳。她抬手拢了拢鬓发,那动作温柔得像极了他梦里无数次见到的场景。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轻问道:“雨柱哥,你这会子买这么多,不心疼钱?”
他摆摆手,粗大的手掌像是挥散了一切顾虑,“钱嘛,花了还能再挣,可你要是愁了,我可拿什么哄你?”
这一句话,让娄小娥心头一颤。她闭了闭眼,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灌满,沉甸甸的,却又暖洋洋的。她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流转漂泊,被人当花瓶看,被当摆设宠,也被无数次轻贱过,唯独没有人像何雨柱这样,把她当个人看。当成值得心疼、值得花钱、值得日子里认真对待的人。
她缓缓开口,声音几不可闻:“你……傻得很。”
“我就是傻。”他咧嘴,“但这傻是心甘情愿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吃着那些果子,一口一口,像是要把这份难得的温柔咽进骨血里,把那些酸甜一寸寸刻进心里。那果子的汁水沾上她唇角,染红了那抹本就柔美的弧度,也染红了何雨柱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
他望着她,脑子里竟开始琢磨起明日该去哪里找点新鲜玩意。是不是还有什么果子她没吃过?或者该给她熬点百合银耳汤,再给她找点凉茶润肺?他甚至琢磨起是不是该借点钱,去前街打听那家卖蜂蜜的店,听说那里有一种用梅花蜜腌的柚子皮,吃着开胃又去火,说不定她会喜欢……
今天,他从后巷走回来时,就隐约察觉出些不对。街坊之间说话多了几分低声密语,眼神一掠而过,却不敢多停留。他走得慢了几步,装作拎着袋子喘气,侧耳偷听,只听到几个模糊的词句——“告发”、“私买”、“违章”、“许大茂”——他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感觉像有人悄悄把一桶凉水从脊背倒下,凉到了骨头缝里。
他赶忙绕去小巷子那头的张二柱铺子,打听了一番。果不其然,那批水果的来路成了问题,说是有人眼尖,认出了那芒果不是市面正常渠道能买到的东西,是从黑市流出来的货。而且有人将他的名报了上去,还绘声绘色地说他囤货倒卖,用这些东西笼络女人。那人是谁,说得很模糊,但他一琢磨、再回忆,脑海里猛地浮出一个名字——许大茂。
许大茂,那个外头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家伙,平日里在单位说话滴水不漏,笑里藏刀。他最擅长的,就是在背后使绊子,然后装成一副无辜模样。何雨柱曾在酒桌上见他对上司毕恭毕敬地倒酒,又在转头时对下属撇嘴嘲笑。那副嘴脸,令他打心里恶心。
他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但这一回实在藏不住了。那些水果确实是他从个熟人那儿低价拿的,为的是哄娄小娥开心,根本没想过要图什么。可这事一经传出去,哪怕是真心也变了味儿。他能想象别人背地怎么说:“一个厨子,用水果勾女人,厚脸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样的话,他听得多了,但从来不曾刺得这样深。
何雨柱咬了咬牙,眼神渐冷。他想去找许大茂对质,问他一句:“你凭什么?”可一想起娄小娥还在屋里等他,一副刚刚恢复些精神的模样,他心里那股火又压了下去。
他知道,她最怕的就是风言风语。一旦这事闹大,别人还未说三道四,她自己先承受不住。他心疼她,怕她再受一点委屈。他何雨柱这辈子从没怕过人,怕过苦,也不怕穷,可就是怕娄小娥难受——这一点,谁也改不了。
他拎着那盘芒果,踱回了厨房。刚踏进灶间,门外却响起脚步声,是娄小娥来了。她换了一件绣着小花边的灰棉袄,披着薄薄的披肩,头发挽得松松的,眼里带着点好奇。
“你咋在这儿站着?饭菜都快凉了。”她声音轻缓,没意识到何雨柱脸上的阴沉。
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事,刚想把这芒果削了给你吃,突然想起……我还没问你,上回吃那个火龙果,是不是太凉了?”
娄小娥一怔,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微笑道:“你都记得啊?是有点儿凉,但我吃得惯,你别担心。”她走近一步,目光柔和地落在那一堆色彩斑斓的水果上,“你啊,整天操这心,自己倒瘦了。”
她靠近的那一刻,空气中浮动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而是一种洗净铅华后的清气。何雨柱喉头动了动,却终究没把心里的火发出来。他只能默默地望着她那一双纤细的手指挑起一块芒果,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你喜欢就好。”他低声说,语气平稳如常,连自己都惊讶。
可他的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越来越沉。许大茂这个人,他得防着。但他也知道,正面撕破脸没什么好处。许大茂笑面虎一个,背后勾结的人不少,要对付他,不能鲁莽。
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坐在炕沿上,把手里握过的芒果一块一块地放进盆里,眼神落在果肉的纹理上,恍惚间,像是看到娄小娥笑起来的唇角。他眼神微微柔和,又很快冷下去——这笑容,要是被人毁了,他何雨柱第一个不答应。
夜更深了,外头的风吹得院墙“咚咚”作响。他拉紧被角,侧身躺下,望着屋梁,脑海却不肯消停。他开始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