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擦剑？”
“是要擦剑。”
秦游和陆凝低声交谈，二人的军队此时已经合兵一处，双方也充分体会到与一个互补的友军配合起来有多么顺畅。
血毯已经铺开，用秦游的话说，这血毯所及范围之内，都在化血阵的施术所及。而血的范围也很容易被陆凝的寒冰阵侦测到，进而扩散自己的阵法威力。
“时间太短了，你送上去的咒杀手段我们还没办法大量复制，这种时候能跟你一起打仗实在是太棒了。”秦游将一根草茎拔出来放在嘴里嗦了两下，那草茎已经显现出红色，是被化血阵“污染”而长出来的植物。
“你也要小心点，听闻化血阵并不以攻击能力见长。”陆凝反复擦拭着自己的配剑，似乎要把什么揉进去一般。
“确实，就算强化自身，我们最多也就是在身体素质上和普通妖魔差不多，我的化血阵没有直接的杀伤手段，只能硬砍然后控住，缺乏制胜手段。不过有了你们就不差了。”秦游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绷带，“你应该不是单纯擦拭武器吧，临阵又研究出什么了？”
“我之前研究的咒杀手段是结合了寒冰阵特性的一种方法，通过武器自发崩解带动内部的灵魂一起毁灭，从而达成致死的结果。我的部下使用的都是这种阵法生成的武器，他们用于战斗的是另外一套。”陆凝说道，“但是上次与妖军交手我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
“啊……我到的时候发现，因为兵员的问题，一旦你陷入苦战，就没有机会凝聚武器杀死这些敌人了，而这些武器本身强度不够，没法用来直接接敌？”秦游问道。
“对。”
陆凝举起剑，对着月光看了看，随后又继续擦拭，然后慢慢将自己改良的规律一点点镂刻在剑身之上。
“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将你提出的那些问题统一解决。”
“什么办法？”
“自生灭循环咒杀。”陆凝说了个有点阵法命名法的名字。
秦游理解了一下，说道：“就是这种咒杀可以自行进行凝聚和崩毁的过程，并且不断重新生成？那可有点难度。”
“有点，不多。”陆凝眯起眼睛，“秦游，万一这次我不幸死在战场，这把剑你一定要保留下来，明白吗？”
“出征前少说不吉利的话。”秦游收起了笑容，“你才刚接任寒冰阵执掌，十绝阵没有这么快就阵亡的。”
“秦游，我从来不抱什么侥幸。”陆凝低声说道，“我见过妖星，也见过妖星之师，你们口中的徐福……我近距离与他交谈过。我很清楚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没有胜算。”
“一对一，就算我大伯来了也打不过妖王。”秦游哼了一声，“但是人族从来不是靠着单打独斗跟妖魔作战的。”
“别轻敌。”
月亮正在落下，关元范围之下，大荒的恶劣环境已经不会影响进来，陆凝能够感受到夜风吹拂，以及……远方的妖气聚集。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这么快？也行。”秦游仔细将布条缠绕到自己的大斧上，确保它缠得足够紧密。而陆凝则传讯给自己的几个旗官：“我刚才说的，对你们也一样，这把剑如果在阵前证明了其效力，无论谁活着，都得确保它能够送回去。”
“雨后是一场好战，倒也痛快。”
“将军，我们会全力掩护你。”
“是啊，这把剑还是你送回去的好。”
“……会。”
最后一个字的回应来自于顾桐。
是的，在规模扩大后，陆凝也拔擢了更多的旗官，顾桐同样在列，陆凝依然不会相信这个人冲锋陷阵的意志，但她很相信这个人的求生本能。
时间安静地流逝，陆凝不声不响地完成了自己对于崭新咒杀的刻录，她看着月下闪烁着微光的剑身，满意地将其收入剑鞘之内。这项工作对她而言不是特别困难，还是创造人之律这种完美的新规律在她眼中更加厉害。
妖气开始迫近，陆凝打了个手势，催动了自己的阵法核心。
一是通知周围的人开始动身，二则是向远在城中的秦太师汇报，此路兵马已经出发。
穿过荒地，闯过罡风，妖族的军队在大荒的环境中行进着。无常四下看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孔上看不出什么想法，也没有哪个妖魔敢去看这位阴帅的脸色。
可无常很清楚，黄夔的方法现在已经被人族学去，并改造得更好了。
冰湖之律的力量可以庇护每一个归于其伟力的妖族，但也仅仅是庇护妖族个体而已。冰湖周围的环境是被这力量连带着保护了起来，可是它没有扩散的方法。
夜游为黄夔带来了必要的奇物所在位置，但是那些奇物连夜游都找了这么久，才找到几个，不可能倚仗它们将妖族全部庇佑起来，而如果只有那样小的土地是可以生存的，妖族又该怎样在这世上生存？
相对的，人族已经让福泽惠及自己所处的大地了。
无常的思索没有持续太久，它注意到一支斥候小队失去了联络。
“停。”
队列立刻停止了前行。
无常撑开自己黑白色的伞，目光望向了天空。
“……你们或许不知道，牛头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杀它，但是它还是死了。要是连妖王的实力在战场上也是一个横死的结果，那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一个阴阳球在它掌心逐渐形成，然后升空。
这样一枚小球并不起眼，可作用却是几个阴帅早已商量好的。
“方位指定……日游，看你了。”
阴阳球停止旋转的一瞬间，一束光就从天际中划过，那是一枚光铸的投枪，它直接坠入了前方的山丘之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光爆。
无常扫了一眼身后站好的四个妖将：“准备吧。”
四个妖将各自从包里取出了一枚圆球，纷纷塞入口中，咀嚼了几下之后就咽了下去。紧接着，它们的眼睛就被一片漆黑所覆盖，同时身上的气势也节节攀升。
“计都，罗睺，河鼓，离珠。”无常呼唤道。
四个妖将的瞳孔瞬间又显出了颜色，但和之前的不同，它们的气息都已经与妖王无异。
“这时候就需要我们了？”
“当然，一支斥候悄然覆灭了，这代表什么，我想你们清楚。如果你们还不记得，我再提醒一下，和我同来此处的牛头，前日发现它遗体的时候，所有妖军均被确认死亡，没有一个活下来。死亡……已经不再是我们的豁免了。”
“哦……”
“所以需要我们这种来探路。”
四个妖王笑了起来，随后直接扑了出去，转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天仪”的支援已经到达，这算是第二重的保险，在“冰湖”失效的情况下。
不过有一点是无常也没想到的，那就是对面有人能肉眼直接看妖气变化。
光之枪的轰击没有给陆凝和秦游一队带来损伤，甚至让他们提高了警惕。因为在杀死斥候之后，经验丰富的两人立刻将队伍撤离出了好几里之外，那光枪再厉害也比不上导弹，毁伤半径不算大。
而陆凝立刻观察到了四道出现了变化的妖气。幸亏之前天外天的妖星给她带来了足够高的接受阈值，就算如今妖气出现了变化，她也觉得这是妖魔又搞出来的新东西，而不是什么怪异现象了。
“四个过来了，妖王。”陆凝打了个手势。
“强度如何？”秦游问。
“强行拔升的，实力不算差，但比不了顶尖那批。”
“那就好，怎么说？”
“不打，没有索敌能力，在山里乱跑呢，绕过去直接打军队主体。”
“好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就转移了阵地，在山中兜了个圈子往妖军阵地绕了过去。
一丝晨光从山顶上洒向地面的时候，喊杀声已经从关元四周响了起来。
妖军的攻势尚未展开就遭到了人族军队的截击，然而在短时间的骚乱之后，妖军立刻重整了阵列，一些工匠们开发的武器被用了出来，将阵脚重新压住，紧接着便是接近的厮杀。
天绝、地烈双阵完全没让妖军的攻势成型。在妖军反击的时候，天绝阵的雷霆以最为强横的姿态迎击了上去。毁灭般的紫色雷光直接穿透军阵，每一名士兵都化为破空的闪电球，在坠落的时刻便将周围的妖魔全部烧穿。地烈阵则翻卷开了地面的岩层，让最深处的灼热熔浆喷涌而出，无数妖魔就此跌落深渊，只有少数具备飞行能力的可以逃离，可这个数量就不足为惧了。
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士兵被抓住了攻击的间隙，被妖魔们一拥而上，撕成碎片。有翼的妖魔们抓着霹雳珠低空掠阵，将它们抛向每一个人族密集的地方，然而如此深入敌阵，自身也不过片刻后就被血红的箭矢当空射落。
咆哮着的巨大妖魔们加入了冲阵的行列，它们再次展现出自己巨大化的形貌，也为有这种最朴实的能力在人类的状态下还可以发挥作用。地面在它们的踩踏下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震动，这群皮糙肉厚的妖魔挡住了人族用来弑杀妖魔的弓箭。
紧跟着，炮击抵达。
妖魔的石炮和人族的火炮各自展开了连续射击，无论是巨石的碾压杀伤力还是火炮的爆炸火焰污染，都能对敌人造成有效杀伤。人族普通人组成的军队没有顶在最前方，而是统一在绝阵的掩护下开始用远程武器展开打击。咒血的箭车成排射出，血色的屏障挡住了妖魔抛出的腐蚀远程攻击，这独具特色的效果表示镇妖官已经加入了战场。
宁恪带着镇妖官与黎端雨留下的那一批“捉妖人”形如战场中的鬼魅。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那些普通妖魔，而是专门狙杀妖将级别的小型领队，以及辅助军队展开防御。这些队伍都是三到五人一组，在高低不平的地形上机动性很高，一旦遇到妖魔军队，若有妖王就立刻撤退，若是只有妖将，便瞬间跳出去一起出刀把妖将剁了，再转身就跑。
惊鸿划过天空，宁恪借助林夕音的眼睛，找寻着战场上的每一个妖王的位置。
高等战斗力开始入场。
但妖王并不代表必然的实力，黄夔手下的妖王大多数实力都不如酆都，这些妖王都属于宁恪这一类人的猎物。
陆凝一侧，两个绝阵也直接切入了无常军队的队尾。在化血阵的掩护下，寒冰阵的突袭直接以寒雾覆盖了大半个队列，紧跟着就是以陆凝为首最强的一批寒冰阵成员的空降刺杀。陆凝的长剑只是一刺一甩，一蓬血点飞出便带走了一个妖魔的性命。她落地翻滚起身之间，三只妖魔已经授首。而被寒雾遮蔽了感知的其余妖魔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扑上，然后一脚踩进了粘稠的血浆之中。
秦游的支援非常及时，陆凝反手剑锋横扫，一圈妖魔应声而倒。
“有效。”陆凝测试过新咒杀的威力后，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喜色。
就在这时，寒雾忽然开始扭曲，一个个“冷涡”在寒雾之中开始聚集起来。
“这个阵法和我颇有些缘分啊……”无常转动着手里的伞，浮上了半空，一个个冷涡在周围盘旋，将寒雾卷入进去，霎时间将雾气之内的可视度提高了很多。它一步步走来，径直撞入雾气之内，那些气流卷动之中，为周围扫出一片清明。
然后，无常抬手一指，两个冷涡瞬间靠近了最近的两个士兵，寒气四溢之间，他们的脑袋全都飞上了半空。
“稳住阵脚！无常大人来助战了！”有妖魔大喊道。
无常微微皱眉，这一声喊可不太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它就感到身前炸开了一股巨力，要不是它闪得快，非得结结实实挨一下不可。
跟着，陆凝就从雾气中霎时间显形杀出。“不荣誉的谋杀”现如今的威力只剩下突然下手抢个先机的作用了，但她还是靠自己浓烈的杀意激发了最大程度的威胁。咒杀剑上再次被化血阵布下浓郁的血色，这一剑劈出，赤红的冰刺在冰雾之中自然凝聚，宛如爆炸一般射向了无常。无常亦冷哼一声，伞一收一开，在自己面前张开，黑白二色旋转，将射向自己的血冰刺针全都弹开了去。
“只有这样吗？那可不行。”
无常阴柔的声音带着隐藏的杀意。它手指一动，一个冷涡就随着意念飘向陆凝。陆凝没见过无常的冷涡各种变化手段，但她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直接将这东西破了。
红光一闪，妖血咒缚在陆凝身上点燃，她这次燃起的仍是妖王之血，不同的是，这血液来自于当时秦游自牛头身上所获。
剑过霜寒，冰冷与冰冷当空对撞，大量冰碴凭空聚集向周围爆散，离得近的人和妖被这冰碴打中没有铠甲的地方，瞬间就是一个血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