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衍抒脸都白了:“……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黎初晗忽然有点不忍心直说,迟疑了一下,才艰难道,“李大人可能是在暗示,泠诀是……一尸两命?”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太子僵着身子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执墨怀着心惊悄然退了出去,连易悯、易可一行都默契往远处退了退。
殿里霎时就剩了三个主子。
隔了良久,泠衍抒还是手脚冰凉,游魂一样坐回床上一语不发。
黎初晗看他这么难以接受,万分同情,不由得劝道:“其实我们现在下定论还早,毕竟李大人什么都没有明说,或许只是我们会错意了。
而且我看泠诀并没有什么怀孕的迹象,他花印都没有出来,大夫也没提起过,还……”
——一直很精神的在岗。
大概是意识到后面的话并不对味儿,黎初晗没有再说下去。
可来不及了,泠衍抒听出了话音,直接从沉默变成了沉默着悲愤交加!
林星野拿他一到关键时刻就不张嘴的兄长没办法,又摸不准太子在气哪般,便斟酌着道:“不然等泠诀醒了,衍抒哥再去跟他聊聊吧。
按说他对你一贯没什么保留,忠诚上面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初晗说他一早就明确否认过,那我觉得这事大概率还有别的内情……”
黎初晗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夫夫俩都觉得太子生气的点可能在这儿,可事实上泠衍抒想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在气自己怎么没发现一路过来其实有迹可循:比如青梅林那会儿泠诀特别爱吃梅子,之后又无端胃口不好;九龙山那一趟更是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晕眩……
更要命的是,自己这期间都做了些什么啊?!
嫌人家胃口难伺候?!吃几个白梅还故意跟人家抢?!
最可笑的是,他还赶他上了九龙山战场!!
一想到当时的自己十分坚定地把领兵重担丢给了一个可能怀孕的人,泠衍抒就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真是活该他要吃尽失去的苦!
但是话又说回来,就像星儿说的,以泠诀的性子,做了肯定会跟他承认才对,可事实却是对方一再否认……
所以,或许完全没有这回事呢?!是他们多心了?
太子在两种可能性里反复横跳了好一阵,才慢慢把自己磨冷静了。
泠诀如今还挣扎在死亡线上,他自然不会赶在这种时候去刺激对方,所以还是决定从李吟歌方面入手打探。
林星野见兄长已经恢复了理智,不至于再做出傻事,才放心地带着自家夫郎去回收直升机。
毕竟这也是个急事,只有“证据”从这世界上消失,才能彻底断掉泠莫声他们的念想。
好在虽然常时安只给了大概的位置,但直升机体型在那里,夫夫俩很快就找到了。
任务比想象中的顺利。
林星野算着距离小朝会的时间,发现还能多陪初晗一会儿,便决定把人带回长生殿补回笼觉。
可惜他家初晗心里一装事,就容易睡不了觉;加上他们两个近来一直聚少离多,不满足只能靠书信往来的黎初晗话就特别多。
聊过一阵闲话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提起了泠诀。
主要是“可能有个孩子存在过”这事太炸裂了;而且让林星野奇怪的是,两个当事人几乎不知情,反而是李吟歌有种独掌天下秘密的势头。
加上林星野又撞上过对方哭得伤心过度的怪异场面,就难免对李大人产生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虽然这是他的主观意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故而临回宫时,他特意跟自家夫郎提了两句。
却没想到黎初晗都还没来得及转告太子,李吟歌就主动来自首了。
因为知道了褚莲生已经入狱,他匆匆忙忙跑来跟太子求情:“一切都是臣怂恿他做的!莲老只是提了个大胆的假设,是臣嫉妒泠诀和您亲近,故意诱导他动了刀子,才致使泠诀元气大伤!
莲老是无辜的,您饶了他吧,臣愿意独自承担一切处罚!”
泠衍抒冷眼听着对方疑似故意把责任全往身上揽,无法理解曾经这么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眉眼依旧温温柔柔,行事作风却变成了蜜里藏刀!
或者,其实是他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仔细想想他这位李先马确实从一开始就很有主张:会明着排斥从没有见过面的星儿;会故意对他隐瞒星儿已经娶妻;会以死相逼不肯易主……
桩桩件件,再到如今,都敢拿刀直接往自家人身上捅了!
泠衍抒觉得悲哀:“吟歌,早年孤身子一直不好,自己阵营里大事小事都是你在操持,那时候的你,真的很辛苦……”
李吟歌一时没闹明白殿下为什么故意提这些,就听太子忽然语气一转:“也很会明辨是非!
所以你应该清楚,你要是非得咬死褚莲生是听你的话才做下了这种事,那你就成了主犯!
而他作为从犯,依旧免不了罪!届时你们两个都逃不掉!
至于处罚……都害了泠诀一条命了,怎么可能还只是处罚?!按律应该以命赔命!”
这话一出,李吟歌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一瞬间神色里全是委屈和不可置信。
然而隔了没多久他又涩声认命了:“好,只要是殿下的命令,臣愿意赔给他。但莲老既然只是从犯,那就恳求您留他性命!”
这份互相维护之情可真是让人感动!
泠衍抒一阵气结:“李先马!你以为还是从前吗?!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命威胁孤?!”
而且作为曾经的三支之首、会不明白结党营私舞到主子面前是什么意味?!
可李吟歌就能坚持一脸的无畏与倔强。
这熟悉的套路!太子已经心累到脾气都发作不出来了:“……兴许你还是从前的你,可孤已经变了!
李吟歌,孤再没有任何耐心陪你打哑谜,也懒得亲力亲为,所以,既是嫌疑人,那就一起移交大理寺吧!”
“殿下——!”这下李吟歌急了,膝行几步抓住了太子的衣摆,瞬间妥协:
“臣愿意跟您说实话!但是臣刚才所说也并非虚言!真的是臣一再怂恿莲老,他才决定动手的!
可我们其实并没有害人之心,而且莲老还反复斟酌过,又特意备了神药,按说怎么都不可能连命都丢掉的!……”
李吟歌又哭了,哭得就如昨晚林星野所见,堪称肝肠寸断:“臣真的没想过害死他!这完全是个意外!
我是羡慕他能时时刻刻陪在您身边,言语上也会控制不住的不客气!可我真的没想过要他的命!……”
但没想过又有什么用?!事实就是泠诀真的被害死了!
泠衍抒心里又痛又乱:“所以褚莲生这么想方设法要来的万能液,其实是给泠诀用的?”
“嗯。”
“那你到底伤哪儿了?为什么怎么也治不好?!”
李吟歌偏头躲开了夹着怒气的视线:“……莲老并没有说谎,臣这辈子确实不可能有子嗣了。
但是这伤并不能怪别人,只能怨我在震中找柠儿时太心急了,之后又不肯好好调养,拖出来的重症……”
这就是真相了?
所以跟他又能有多少关系?
平白被冤枉至今的泠衍抒不知道该回以什么心情,只觉得褚莲生一张嘴颠倒强加的能力也是无敌了!
他没再说话。
沉默地打量着面前一再犯糊涂的人,忽然重重叹了口气:算了,这点小事他可以不计较。
但是泠诀的公道他必须帮着讨回来!不然他这辈子都会无法安心!
昨晚的录影他已经仔细看过,所以不难发现自己的隐卫并没有异心——虽然泠矅因为疑似不想接替泠诀的位置,而在和其余几个备选人互相推脱——但这举动再怎么糟他心,也到底不是反心。
执砚又有星儿他们带了泠诀的话作保——所以问题真的只可能出在褚莲生和吟歌身上。
真的只是单纯的医治意外?
不知为何无法释怀的泠衍抒,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给泠诀虎头鞋?”
李吟歌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眼泪都给愣没了:“臣不知道该怎么跟泠诀表达歉意,就这东西是臣亲手做的,尚能表些诚意。”
“你很喜欢孩子?不然何故提前准备这些?”
显然太子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死死追着李吟歌的视线不放,直到对方终究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才说了真话:
“殿下,您中的药若是无人帮解,就算熬过去也会影响子嗣的……
可您,有皇位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