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往常这个时候，蒙皇早就醒了，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的睡在床上，却并非是床太软，太舒服。
恰恰相反，蒙皇的表情很是狰狞，手脚也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铁青惨白。
毫无疑问，他做了噩梦，而且是令人毛骨悚然，心悸不止的噩梦。
“不，不要！”
蒙皇猛地坐起，双臂交叉挡在身前，口中发出粗重的喘息。
门外驻守的禁军，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推门而入，禁军统领楞严，更是走在了最前面。
火把的光亮，将寝殿映照的通明透亮。
楞严感知铺展开来，并未觉察到有刺客的踪迹，只见到蒙皇坐在床榻上，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便命人掌灯明火。
自己则走到了蒙皇的床榻前，单膝跪地行礼：“陛下。”
“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蒙皇摆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吧。”
“是。”
楞严起身，带着其余人等出了门，又轻轻将房门关上。
待到所有人全都离去，蒙皇独自一人坐在明亮的寝殿之中，愣神了好半晌，才看向窗外。
见天边已然微微发亮。
便又对着门外喊道：“楞严。”
寝殿的门再次被推开，楞严独身一人走了进来：“陛下。”
“什么时辰了？”
“再过半个时辰，就该上早朝了。”
“都这么晚了。”蒙皇长长舒了口气，“传朕的旨意，今日早朝延后半个时辰。”
“是。”
楞严没有问为什么，这本不是他的职责，不去做职责之外的事情，是皇宫内的基本生存法则之一，尽管以楞严的身份，不去按照这些潜规则来行事，也依旧可以过得很好，但他还是习惯性的遵守这些规则。
“另外，等会儿陪朕去一趟武极殿。”蒙皇又道。
武极殿，是蒙元皇宫三座最恢弘的大殿之一，为皇爷思汉飞的闭关之所，
平日里，就是连蒙皇也不能涉足。
但今日，许是那场噩梦太过真实，蒙皇若是不去看上一眼，怕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安心。
楞严依旧回复了一个是。
很快，蒙皇在宫人的服侍下换好了衣服，便带着楞严，轻装简从去了武极殿。
武极殿距离蒙皇的住处并不算远。
一行几人走了一刻钟，武极殿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今日的武极殿，似乎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
不知是不是错觉，蒙皇似乎依稀见到了一道极快的身影，从窗户后面飞掠而过。
“楞严，你看到了吗？”
蒙皇忍不住发问。
武极殿既然是宫中的禁地，连一国之主都不可轻易涉足，就更别提宫人洒扫了。
所以，若是正常情况下，武极殿中，是绝对不会有人飞奔疾驰的。
“似是有一道极迅速的身影，短短一个刹那，在殿中往返了十几个来回。”楞严皱眉答道。
楞严的表情本就有些冷峻，如今这一皱眉，就更显出压迫感了。
“莫不是皇爷已经突破了？”蒙皇试探开口。
楞严想了想道：“不无可能。”
他并非是信口开河，而是在刚刚观测到那速度极快的身影时，他就已经铺展开了自己的宗师感知。
几乎将整座宫殿，都覆盖在内。
可是宗师感知给予的反馈，却是令他既失望又震惊。
失望在于，他的感知扑了个空，就像是宫殿当中没有半个人一样。
震惊在于，他已是一等一的高手，自负即便是宗师后期乃至圆满的高手，都无法在他的感知下，彻底隐藏气息。
能够让他毫无察觉的人，楞严就只见过两位。
而这两位，毫无疑问都是大宗师之境的地上神仙。
如此说来，武极殿中的那一位，已成功突破的可能性着实不低。
蒙皇听过后，脸上的凝重瞬间如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是一颗压在心脏上的大石头，忽地被搬了开来。
“既如此，我等便应去恭贺皇爷。”
蒙皇说话间，已经朝着武极殿的方向行去。
楞严眉头皱了皱，却也不好劝说，只得跟在一旁。
身后两个跟班的小太监，就更是人微言轻，默默跟在最后。
不多时，蒙皇就已来到殿前，大殿的门是紧闭着的，可其后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蒙皇迫不及待的上前。
推开殿门，还没等朝里面看去。
就听到一道呼啸之声，随后自己整个人就被朝着后方拖拽了过去。
还没等蒙皇双脚落地，便见前方的殿门，就像是被龙卷风牵引一样，以一种违背自身结构的方式，朝着殿内反折而去。
最终咔嚓一声，从墙上脱落。
这下，门后的景象，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眼中。
却并非是模样超脱世外的皇爷思汉飞，而是一团诡异的惨白色的气流，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殿中左冲右突。
“皇爷？”
蒙皇似乎从那诡异惨白的气流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相貌堂堂，威武不凡，尤其是一双眸子，似有电光激射而出，令人心肝震颤。
他不开口还好，甫一开口，那诡异气流中蕴藏着的更加诡异的人脸，便朝他看了过来。
只一眼，便让蒙皇汗毛倒竖，双腿发软。
不过，那双逼人的眼眸，也只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转移到了他身旁的楞严身上。
楞严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凶恶至极的野兽盯上了一样。
下意识激发护体罡气。
然而这一举动，反而‘激怒’了气流中的那位存在，后者化作一道飞虹，眨眼间便朝着他的方向撞来。
楞严根本没有躲闪的时间，而身前三尺的护体罡气，却又像是窗户纸一样，轻易就被捅破。
不，准确来说，护体罡气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任由对方穿过。
随后，在蒙皇愕然的目光中，气流灌注到了楞严的体内。
这位宫中禁军统领，宗师境的高手，身体顿时僵在了原地，脑袋低垂下去，仅半个呼吸，又重新抬起头来。
原本就显得冷漠的面相，此刻眉尾上挑，眼睛变得狭长，一对眸子变得如鹰隼般锐利。
“楞严统领？”蒙皇试探开口。
‘楞严’看了过去，喉咙上下起伏，随后发出了有些生涩的声音：“他听不见了。”
这声音蒙皇无比耳熟，正因如此，他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皇爷？”
‘楞严’没有回应他。
只是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掌。
楞严原本的手掌是有些干瘦的，但并不粗糙，甚至是比绝大多数的女人，都要温润白皙。
可现如今，这一双手掌却诡异的鼓胀起来，且变为了青紫色。
其下的经络中，血液更是如洪流一般急速流淌。
若只是这样，倒还没什么。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是令‘楞严’皱起了眉头。
便见他的一双手掌，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干裂，就像是百年老树皮，被剥下来后，又放在烈日下暴晒三天。
“这具身体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他喃喃自语。
另一边，蒙皇也注意到了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只觉得毛骨悚然，脚步下意识向后退去。
再看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双腿更是已软得走不动路。
好在，皇宫之中，常年都有一尊大宗师坐镇。
蒙赤行的身影，自虚空中缓缓浮现。
蒙皇见到来人，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帝师，救我！”
蒙赤行听到声音，又朝着‘楞严’的方向看去，一对湖蓝色的眸子，顿时变得凌厉非常，随即就是一声冷哼发出。
旋即，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殿内铺设的大理石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化作一只玉石般的硕大手掌，朝着‘楞严’的身体握去。
‘楞严’不闪不避，体表外，足有三尺厚的护体罡气，在这一刻流转起来，其中仿佛夹杂着尖刀利刃，将所有靠近的事物，一一搅碎。
犹如白玉的巨大手掌，却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不堪。
那夹杂在护体罡气当中的锋锐之感，竟是没有办法破坏白玉手掌半分。
不过，白玉手掌虽然没有分毫损伤，可环绕在‘楞严’身周的护体罡气，也仿佛被压缩到了极限，再无法凹陷半分。
一时间，白玉大手与护体罡气僵持不下。
约莫十几个呼吸过去。
二者才齐齐消散。
蒙赤行的气息依旧虚无缥缈，反观‘楞严’，原本已开始干裂的皮肤，情况更为严重了，竟是枯瘦的如同苦修多年的老僧，浑身上下的皮肉搜刮干净，也不见得能凑足一斤。
蒙赤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手指隔空一点，一道星光般璀璨的水珠，跨越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落在了‘楞严’的额头上，又渗透了进去。
下一刻，楞严的皮肤状态不再恶化。
蒙赤行叹了口气：“你太急了。”
“我只想知道解决办法。”‘楞严’......思汉飞打断道。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
可问题在于，他等得时间已经太久了，正如溺水的人，哪怕是连一根漂过的稻草都不会放弃，他实在是担心错过了这次机会，便再没有机会突破。
“办法不是没有。”蒙赤行也理解对方的想法， 想了想道：“真气之所以会出现溃散，主要源于两个方面。”
“其一，真气升华后，已接近无穷，超出了你的掌控极限。”
“其二，真气没有了肉体庇护，便极容易被天地元气稀释、同化。”
“想要解决问题，便需要从这两方面入手。”
“寻一具重新凝聚并升华肉身，或是升华灵魂。”
“在此之前......权且借体养气吧，此法虽说治标不治本，却也能延缓真气溃散的时间。”
话音落下，蒙赤行又伸手隔空一点，精神力如同水雾一般弥漫而出，渗透到了楞严的身体当中。
将其经脉当中奔腾的无穷真气，限制在宗师境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我已用精神力协助你控制真气，短时间内应是无碍，但要记住，在精或神未得到升华之前，万不可施展超出宗师境的力量。”
“否则，你现在的这具身体，会在顷刻间崩溃。”
“皇帝。”
叮嘱完思汉飞，蒙赤行又看向了蒙皇。
蒙皇这时才从惊惧之中解脱出来，闻声看向了蒙赤行：“帝师有何吩咐？”
“这本是大宗师突破前后应当去做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已分身乏术，还需由你代劳。”蒙赤行道。
“我？”
蒙皇指了指自己，语气满是不敢置信。
他去做大宗师要做的事情？
闹呢？
“不是什么麻烦事。”蒙赤行摇摇头，旋即直接用精神力传递信息。
蒙皇精神恍惚了一阵后，整理好脑海中的信息，这才松了口气：“若是如此，没问题。”
蒙皇倒也没忘记跟身旁的两个小太监吩咐道：“今日的所见所闻，不许对外泄露半句，另外去跟韦公公说一声，就说今天的早朝取消了。”
“是，是。”
小太监被吓得几乎要走不动道了。
可听到蒙皇的话，还是相互扶持地站起了身，颤颤巍巍地走了。
两个小太监离去后，蒙皇也看向了蒙赤行与思汉飞两人的方向，恭声道：“那我也去了。”
......
......
“你真的相信思汉飞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升华？”
蒙赤行回到了寝殿之中。
还未等落座，便听到有人开口说话。
声音他无比耳熟，抬眼看去，便见一个二十岁上下，长相清奇特异的年轻人，正捧着‘魔道随想录’在看。
来人正是魔门之中，早有死讯传开的大宗师，邪帝向雨田。
“我根本不觉得他能完成精神升华。”蒙赤行毫不避讳道。
在他看来，思汉飞的突破本就有问题。
为什么明明是主修精、神的思汉飞，突然之间改修真气，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真气升华，成就大宗师？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蒙赤行忽然反应过来。
向雨田这个老怪物怎么忽然间关注起思汉飞的事情了？
要说思汉飞虽然突破了。
可也只是一尊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大宗师而已。
反观向雨田，几百年前就已成就大宗师之境。
几十年前，又到处宣扬自己的死讯，最大程度的淡化自己的存在感，就这样，对方依旧活得好好的。
足可见修为精深。
有些时候，蒙赤行甚至怀疑对方已精气神尽数升华，彻底得到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