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出院了。
但医生对薛远的叮嘱却印在了谢时微的心中。
薛远总体恢复很好,好好休养便是。但左小腿开放性骨折,完全康复至少需要半年,期间离不开轮椅。
于是,在薛远出院前,谢时微已然将别墅里里外外重新安置了一遍。
他们原本的卧室在二楼,视野极佳,但此刻却成了不便抵达的远方。
谢时微毫不犹豫地将一楼一间采光极好的客房改造成了主卧。
所有的门槛都被仔细削平,铺上平滑的过渡条。
走廊和房间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安装了坚固的扶手,材质温润,高度经过精心测算。
卧室里,原本略高的床榻被换成了高度与轮椅齐平的定制床铺,床边同样安装了借力扶手。
尖锐的家具边角,甚至包括床头柜和桌角,都被柔软的防撞条仔细包裹起来,颜色与家具本身融为一体,并不显突兀。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即使不慎跌落也能起到缓冲作用。
变化最大的是卫生间。
宽敞的淋浴间采用了无障碍设计,取消了门槛,地面铺设了防滑系数极高的板材。墙壁四周安装了不同高度的L型扶手和垂直扶手,淋浴花洒下方放置了专业的沐浴椅。
洗手台的高度也经过调整,下方留有充足的空间方便轮椅进出。
马桶旁同样安装了牢固的助力扶手。所有可能磕碰的地方,都做了软包处理。
细节之处,无一不透露着谢时微的用心。
……
除了环境的改造,谢时微还开始跟着家里的做饭阿姨学习煲汤和做几样清淡的小菜。
他自知没有烹饪天赋,以往甚至有差点炸了厨房的黑历史,平日里都是薛远变着花样照顾他的胃口。
但如今,他想为薛远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最简单的一餐。
这天中午,谢时微将自己忙碌了一上午的成果端到薛远面前。
简单的清炒时蔬,一碗山药排骨汤,蒸得恰到好处的米饭,卖相竟出乎意料地不错。
薛远看着眼前明显比往日家常许多的饭菜,眼神里掠过一丝疑问。
但他没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
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他蹙了蹙眉:“宝宝,今天换阿姨了?味道……不太一样。”
谢时微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背在身后。
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阿远,味道……怎么样?”
薛远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音里的那点不自在。
他放下筷子,伸手精准地抓住谢时微一直藏在身后的手腕,轻轻拉过来。
只见那几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指尖和虎口处有好几处明显的红痕。
虽然没有起水泡,但一看就是被热油溅到或被锅沿烫到的痕迹。
薛远的心蓦地收紧。
他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谢时微:“这是……宝宝自己做的?”
谢时微想抽回手,却被薛远握得更紧。
他见瞒不过,只好点了点头:“嗯,跟阿姨学了几道简单的,你感觉怎么样?要是不合胃口,我让阿姨重新做。”
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又混杂着对自己厨艺的不自信。
薛远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却很干净。
每一道菜,包括那碗汤,都吃得一点不剩。
“怎么可能不好吃。”
薛远放下空碗,目光专注地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宝宝很好吃,真的。”
看着空掉的盘碟,谢时微心里蓦地涌上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眼睛都亮了几分:“真的吗?那……那我下次再跟阿姨学几道别的做给你吃!”
薛远却推着轮椅,移动到一旁的柜子前,从底层拿出家用医药箱。
他对着谢时微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手伸过来。”
谢时微乖乖伸出手。
薛远拧开烫伤膏,用棉签蘸取药膏。
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那几处红痕上,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细微的刺痛感。
他低着头,掩去了眼底翻涌的心疼。
“宝宝,”他声音低哑,“不要再特意为我做饭了。”
谢时微一愣:“为什么?你不是说好吃吗?”
“是好吃。”
薛远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指腹摩挲着他涂好药膏的指尖,“但是看到你受伤,我这里——”
他拉着谢时微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比烫伤要疼一百倍。”
“你这些日子,公司医院两头跑,照顾我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你再为这些事费神,更不想你有一点点受伤的可能。”
薛远的态度异常坚持,“看到这些红印子,我恨不得这腿立刻就好起来。”
谢时微看着他眼底深切的疼惜和坚决,心里又暖又胀.
那点刚刚燃起的“大厨”梦想,在对爱人心情的顾全下,最终还是悄悄偃旗息鼓了。
他反手握住薛远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
……
除了吃饭,洗澡成了另一个难题。
冬日里,两三天擦身尚可忍受,但长时间不彻底清洁终究不便。
晚间,谢时微提前放好热水,调试好温度,然后将薛远的轮椅推进浴室。
他仔细地用防水保鲜膜层层包裹住薛远左腕的纱布和右腿的石膏夹板,再用胶带固定好边缘。
浴室内新安装的扶手在氤氲水汽中闪着金属的冷光。
薛远尝试着自己抓住扶手站起来:“我自己可以,装了这些,没问题。”
“不行。”
谢时微拒绝得干脆利落,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他无法承受薛远因任何意外而伤上加伤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薛远拗不过他,只得自己动手脱了上衣,露出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的上半身。
常年锻炼形成的胸肌和腹肌依旧壁垒分明,只是肤色因近期卧床略显苍白。
肩背和胸膛处还留有爆炸造成的浅浅淤青和未完全消退的疤痕,非但不显脆弱。
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的战损和力量感。
轮到裤子时,薛远动作顿了顿。
谢时微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蹲下身,垂着眼睫,替他解开了裤扣。
小心翼翼地将裤子褪至膝下,再完全脱下。
过程中,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偶尔擦过薛远的皮肤。
两人都微微僵了一下。
当薛远完全赤裸地坐在轮椅上时,尽管谢时微极力克制,视线仍是不敢乱瞟,尤其是掠过对方推荐那这幅迟春骇人的旗观时。
他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下意识地别开了眼。
薛远将他细微的窘迫尽收眼底,低笑一声。
嗓音因眼前的氛围而染上些许沙哑:“宝宝不是要帮我洗澡吗?怎么都不敢看我了?”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和逗弄。
谢时微耳根更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上前一步。
弯下腰,手臂穿过薛远的腋下和膝弯,沉声道:“搂住我脖子。”
薛远依言照做。
谢时微用力,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薛远比他重上许多,肌肉结实,这份量并不轻,抱起来颇为吃力。
幸好只是从轮椅到浴缸的短距离,若是要抱上楼,绝无可能。
饶是如此,谢时微的呼吸还是急促了几分。
薛远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公主抱,整个人都僵了一瞬,心情复杂难言。
但更复杂的感受接踵而至。
当青年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入温度适宜的热水中,拿起浸湿的浴花,挤出沐浴露,开始轻柔地为他擦拭身体时,那微凉柔软的指尖,那小心翼翼又专注认真的神态,那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瓣……
无一不像是羽毛,轻轻搔刮在他敏感的心尖和皮肤上。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爱人的指尖在后背、胸膛、手臂上划过……
薛远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
下意识地并拢了尚且完好的右腿。
试图遮掩某个不受控制、悄然苏醒……的部位。
浴室里水汽氤氲,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紧绷。
谢时微擦拭的动作也顿住了,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连呼吸都变得慌乱起来。
薛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深沉隐忍的墨色。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宝宝……剩下的,我自己来。”
谢时微这次没有坚持,几乎是立刻将浴花塞进他手里,声音细若蚊蚋。
“……那,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出了浴室,轻轻带上了门。
靠在浴室门外的墙壁上,谢时微还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脸上热意未消。
而浴室内,薛远靠在浴缸边缘,望着自己精神抖擞……
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认命地伸出手……
看得见却吃不着。
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