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跟我完成您交代的任务有什么直接性的关联吗？”
东北两个字让林少瑾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那位李漓星也是东北的。
“去年往东北调的粮食约能满足三千万人两年的消耗，但根据调查，实际上东北目前的粮食只有上报量的三分之一。”老人语气平缓地解释，“我听说你和军方走的很近，这个粮食的问题又与军方息息相关。
如果你不去，以你现在的名望，那些军方高层应该会大力扶持你。如果你去了，你也许会与一部分高层敌对。”
林少瑾心头一凛。这个数字差距太过悬殊，要么是虚报，要么就是有人在中间截留——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存在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将粮食问题制造了出来。
但他也大概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如果不去调查，那自己就无法掌握绝对的话语权，没有绝对的控制。
就好比说当初在沪杭，为什么自己对章毅的行动一拖再拖，一稳再稳？
什么时机不对，什么没有激起民众的情绪什么的一堆东西都是虚的，终其根本，还是因为自己没有一支完全能掌控的力量。
看似强大，但实则要平衡各方关系。
现在让老爷子自己去调查东北，就是一个阳谋，不去，那之前说的再多漂亮话都是场面，去，一句话不说，老爷子也会鼎力支持。
对于自己来说，去的价值也一定是大于不去。
因为林少瑾自己也不希望将来建设的新区会受人掣肘。
想到这里，林少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逐渐坚定：\"我去。\"
听到林少瑾的答复，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变得深邃：\"你能明白东北不只是粮食问题，更是权力格局的关键，这很好。”
说到这里，老人又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丝惆怅，“其实，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我身上。”
“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中枢一号这个位置待了接近30年了。”老人又背过身去，目光停留在那幅长城装饰画上，仿佛在看自己的过去，“我呀，没别的本事，就是比别人活的时间长一点，资历呀，老了那么一点点。
当初比我强的那一批人比我死的早，恰逢对外战争，我作为拥有军方身份的备选人自然而然地就登上了这位置。
说起来，我其实没什么作为，几十年下来把自己手里的权力一点点丢光了。
华夏历经几十年的战争，早就半只脚迈入了军国主义，如今我其实能指挥动的，也就那些年轻人了。”
林少瑾沉默听着，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澜。
眼前老人的这番话看似自嘲，实则暗藏深意一一这是在提醒自己，权力的稳固从来不是靠资历，而是靠实打实的掌控力。
当然，林少瑾也不会真的去同情这位老人，真把他当做什么权力都失去的人。
要知道，就算是1644年的崇祯一样可以一道圣职直接斩杀袁崇焕。
\"您过谦了。\"林少瑾斟酌着词句，\"能在战争中维持大局三十年，这本就是常人难及的本事。\"
老人摇摇头，苍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框：\"维持？不，我只是在拖延。拖延到像你这样的人出现。\"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林少瑾：\"年轻人，权力就像这长城上的砖石。看似坚固，实则每一块都需要精心维护。
……我老了，维护不动了。将来的世界，还是得靠你这样的年轻人。
到了那边，撸起袖手使劲干就行。\"
林少瑾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大饼，不过既然老人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什么理由好推辞的。
“好，我明白。”林少瑾微微颔首。
谈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老爷子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安排了一些部下交给林少瑾，便开始了扯家常的模式。
或许是真的很久没有见过属于自己年轻时代的人物了，老爷子拉着林少瑾聊了很久很久。
聊那年的大雪，聊那时候的纸质书，聊那时候的华夏。
一直聊到老爷子说自己累了，这才让林少瑾离开。
……
“书记，该用药了。”在林少瑾走了一段时间后，老爷子的生活秘书走了进来。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秘书先放下药。他靠在椅背上，目光依然停留在林少瑾离开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你觉得他怎么样?\"老人忽然开口问道。
秘书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回答:\"年轻有为，做事沉稳，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老人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深邃:\"是啊，年轻.….…有冲劲，也有野心。\"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投影天空。电子模拟的夕阳在投影幕布中西沉，云层被染成血色，映照在老人浑浊的眸子里。
\"您这么看好……真的放心让他去东北?\"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放心?\"老人轻笑一声，\"不放心又能如何?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我能完全掌控的了。\"
他咳嗽了两声，秘书连忙递上药和水，老人却只是抿了一口，便又放下。
\"东北的水太深了，粮食只是冰山一角。\"老人低声喃喃，\"军方、学阀、地方势力甚至是外国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听到这话，秘书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老人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少瑾虽然能力出众，但毕竟资历尚浅。那几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秘书斟酌着词句，\"万一他……\"
\"万一他折在那边?\"老人接过话头，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那正好说明，他也不过如此。\"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如今的未来华夏，需要能在血与火中站起来的真龙，而不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
他要是连几个老兵油子都斗不过，还可堪当什么重任？这又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交接，对于他来说，这是一场残酷的试炼。”
生活秘书点点头，其实他也就是陪老人家解解闷，没指望真的谈论什么政治。他知道，眼前的这位老人，很孤独。
\"对了，\"老人突然想起什么，\"去给那几个研究所下个命令，就说……有关于长生的研究先取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