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六月中,顾君恩率部攻陷葭州,刚想休整,便发现苏平的蓟州军追了上来。
“报...军师,南面发现大量官军骑兵,正在快速朝我军追击而来。”
葭州县衙之中,顾君恩听到军报,眉头紧紧皱起。
“来的好快...”
“可知是何人领军?距离几何?”
闯军探马摇摇头。
“回军师,尚不知是何人领军,但来袭的官军装备精良,且挂有苏字大旗。距离我军大约还有两日脚程。”
顾君恩点点头。
“再探!”
“是”
探子答应一声,随即转身快步离开。众人闻讯皆是大惊,王左贵由衷佩服道:
“军师神算,官军从背后追过来,米脂果然有埋伏!”
田见秀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顾兄,来的是骑兵,麻烦了。恐怕我们到不了孟家峪便会被追上。”
“这葭州城乃是宝地,东有黄河,西为葭芦河,四周断崖绝壁,岩石裸露,城墙环立于绝壁边缘, 仅北面一窄峁通向七里庙山,当真是易守难攻。不若我们在这路打他一场?
顾君恩当即否决了田见秀的提议。
“打倒是能打,不过打了就走不了了。若官军围而不攻,那这宝地便成了死地...”
宋企郊见田见秀的意见行不通,便再出一计。
“既如此,不若改变路线,直接由葭州入晋?”
顾君恩再度摇头。
“宋兄来的时间不长,对陕地不是很了解。自古以来,出关只有两条路,便是函谷关与蒲津,其他地方皆有天险,道路崎岖难行,无法支撑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其他的不说,想要从这里入山西,第一个要面对的便是黄河天险,我们有船吗?”
两人听完,皆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既如此,只能继续跑了...”
顾君恩倒是显得有些云淡风轻,只见他用手指点击着桌面。
“反应速度这么快,这位新晋的苏将军不简单啊。”
“装备精良,全是骑兵,当是蓟州军无疑。”
“轻装急进,必是抛弃辎重了。人可以不吃饭,马却不可以不吃草料,时间...时间...只要拖得够久,官军的装备,马匹便会成为负担,届时乾坤逆转...”
念叨到这里,顾君恩默默摇了摇头,拖时间,他们义军更拖不起。想着想着,顾君恩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来人,马上召集诸将议事!”
“是,军师!”
过了一会儿,卫士匆匆来报。
“报...军师,这会儿几位将军怕是来不了了。”
见卫士有些支支吾吾,顾君恩眉头一皱。
“怎么回事?说!”
卫士这才大着胆子说道:
“启禀军师,几位闯将正在...正在城中剿饷...”
听到这里,顾君恩顿觉不妙,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剿饷?城中富户前几年便已尽数迁离,他们剿的哪门子饷?”
卫士听完低着头不吭声。见此,场中几人便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葭州城易守难攻,若不是城中大部分人都在前几年跟着大部队迁往了蓟州,城中尽是老弱病残,给他们打一年都不一定能打下来。那剿谁,答案便显而易见了...
顾君恩强忍怒火,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谁带的头...”
顾君恩平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这副做派大家还是头一次见。卫士被吓的不轻,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
“是...据说是刘宗敏,刘闯将...”
“啪!!!”
顾君恩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不可遏。
“刘宗敏!竖子安敢误我...”
“来人,给我将刘宗敏绑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有些为难。这段时间,闯军连续损兵折将,这时候若是再起内讧,那边不用去孟家峪,在这里就得散。
田见秀深知其中厉害,站出来当了一个和事佬。
“顾兄,绑来就不必了吧。事情已然发生,此时我们内部实在不宜再生嫌隙。要不去在下和刘宗敏好好说说,下不为例?”
顾君恩哪里不知道,他是太知道了。但如果这次不处理刘宗敏,那之后再遇村寨,便刹不住了...
正在这时,刘宗敏一手提刀一手拎着一颗人头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票队伍。
就见他将手中人头往顾君恩身边一丢,横刀立马的站在那里,脸色阴沉的看着顾君恩。
“听说军师要抓我?不必麻烦,我刘宗敏来了。”
顾君恩被突然而来的人头给吓了一跳,旋即双眼通红,怒视刘宗敏。
“刘宗敏,你这个畜生,你竟然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剿饷,你要毁了闯王,毁了我们这些年创下的基业吗?”
刘宗敏冷笑怒怼:
“我尊你为军师,你还真把自己当闯王了?实话告诉你,莫说是你,闯王在时,老子也敢这么做。想绑我,你来试试!”
众人闻言,纷纷斥责起了刘宗敏。
“刘宗敏,你放肆!”
“老刘,你过分了!”
“快给军师认个错...”
刘宗敏对着这群人,只觉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心中鄙视的紧。
“饭都没的吃了,还满口的仁义道德?这些年老子也没见你们为百姓做过几件好事。裹挟流民,收缴流民财物,过一城,则一城空。到一地,则一地荒。”
“怎么,这些事你们做得,我刘宗敏就做不得?”
顾君恩与刘宗敏相互对视,寸步不让。
“一派胡言!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为大义而死,那是死得其所。只要我们能最终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实现理想,那大家的牺牲便是值得的。”
刘宗敏满眼不屑,往顾君恩面前吐了一口浓痰。
“呵...呸!”
“什么均田免赋?天下大同?多少人死在你们为他们编织的美梦里?就连这些年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老营兄弟,又有几个过上好日子了?大部分兄弟,连肉都没吃上几顿,便死在乱军之中了,你们有多看一眼吗?”
“老子就想问问,高高在上的军师大人,没了吃食怎么办?军中无粮,兄弟们连糠都吃不到,怎么办?”
田见秀不想两人再这么剑拔弩张下去,见缝插针站了出来。
“刘将军,困难只是暂时的,等咱们入了山西,物资什么的便都有了。顾兄这段时间便是在筹谋这些事,咱们暂且忍耐些时日就好。”
刘宗敏看了几人一眼,嗤笑摇头。
“少拿这个来糊弄老子,刘某人不吃这一套。老子就知道,娶老婆就是为了热炕头,当兵就得吃粮。别跟老子谈理想,老子只顾得眼前。”
田见秀闻言气急。
“你你你...粗鲁!你油盐不进,长此以往,可是要坏了大事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宗敏提刀站起,眼神斜睨众人。
“事,老子已经做了,现在老子就站在这里,你们到底绑还是不绑?”
话音落下,跟随刘宗敏而来的老营士卒,纷纷拔刀以对。田见秀等人见状,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顾君恩亦是一言不发。
见此,刘宗敏心中鄙夷这群书生,暗骂一声怂包,面上却是哈哈大笑。
“既如此,那刘某便接着去剿饷了。至于你们担心的名声,很好解决,把这县城屠干净不就行了...”
走了几步,刘宗敏又回头补了一句。
“今日剿饷,我军中已筹集到了三日口粮。刘某敢问诸位,吃还是不吃?
众人异口同声摇头:
“你...畜生!”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死也不吃!”
见刘宗敏哈哈大笑着离开,田见秀几人看向顾君恩。
“军师,刘宗敏灭绝人性,罪恶滔天,他早晚要毁在自己手里。可毕竟他毁的是我义军的名声,这当如何?”
顾君恩往前几步,仰头四十五度望天,目露悲悯。
“马上派人,把城中还活着的人都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愿意交出粮食的,我们带他们一起走。不愿意的都杀了。”
宋企郊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城中都是老弱病残,交出粮食真的要带着他们一起走?”
顾君恩依旧背朝众人,仰着头,眼睛缓缓闭上。
“都...杀了...”
“是!”
...
是夜,闯军在城中饱餐一顿。随后顾君恩果断放弃葭州死城,不再往北,而是摸着黑 ,趁夜折往榆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