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残忍吗?”
就在前秦军再次朝着南楚国境行军的途中,嬴抱月忽然开口问道。
归辰在她身边沉默地骑着马,闻言猛地抬起头,一时语塞,“我……”
“你从紫荆关出来就没说话。”
陈子楚最终接受了她的建议,留下了一小部分士兵守城,并开放城门允许剩下的百姓逃难。
随后他给他的父亲陈岩飞鸽传书后,整编队伍带着南楚士兵加入了前秦军中。
“我没觉得你做的有错,只是……”
归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理智上知道嬴抱月的选择是对的。但看着过去一直在乎每一条性命的嬴抱月眼都不眨就做出那样的决定,他还是感到陌生。
“微臣不敢对陛下有异议,微臣……”
“我说过只有我们两人对话的时候不用君臣相称,”嬴抱月叹了口气,“你不习惯是好事。”
“你以后会习惯的,但是不习惯是好事。”
嬴抱月望向身边的年轻将领。
“上了战场我们就无法守住每一个人的性命。”
“我们只能做下让更多的人活下来的选择。”
“我明白,”归辰羞愧地开口,“是我太优柔寡断了,真是没用,简直不配率领将士们。”
他现在名义上是前秦的龙骧将军,但归辰心里清楚,无论是经验还是战功,他自己根本担不上这个称号,只是空有虚名。
嬴抱月摇摇头,“你迟早会学会的,现在不用那么着急。”
她并不觉得归辰太过仁懦,她知道归辰迟早是会习惯的,但现在不习惯反而是好事。
“但我害怕。”归辰深吸一口气,“我怕会让手下的将士白白送命。”
他虽然带着归家军经历了阿房宫甘露殿前的战斗,但是他并没有正式上过战场,跟着嬴抱月这一路上还没和敌军正面遇上,看见紫荆关被屠城的惨状,他心中更加忐忑了。
“你不用害怕,”嬴抱月看了他,“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你也必须撑住,不能自尽。”
归辰愕然睁大双眼。
嬴抱月没有多说,武将之路是一场残酷的道路,几乎每个幸存下来的武将都要经历让自己手下人白白送死的惨剧。
“我也曾经无数次,害手下的人丧命。”
嬴抱月看了一眼前方率领着银蝉卫在前方担当前锋的李梅娘。
“更有一个人,为了当我的替身,心甘情愿替我去死。”
“我没能救下她,只留她一人孤零零葬在了长城边。”
李梅娘已经恢复了女子的打扮,她的头上戴着一枚银簪,每次看到那枚银簪嬴抱月就心中一痛。
她知道这是李梅娘在用自己的方式,纪念李春兰。
“我们能做的,就是活着为他们报仇。”
归辰瞪大了双眼,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嬴抱月浑身的气息忽然警觉起来。
“归辰,吩咐后面加快脚步,粮草部队先就地隐藏,听候传令,其他队伍跟紧自己的什伍,绝对不允许掉队,通知所有百人长准备作战,叫所有的将军过来。”
嬴抱月这一次带出来的秦军以骑兵为主,五骑一长,十骑一吏,百骑一率,二百骑一尉,千骑一将。
归辰听到嬴抱月的话,一时间毛骨悚然。
“陛下……”
“做好准备,”嬴抱月看向前方茫茫的芦苇丛,“我们应该不需要攻城了。”
他们将在前方的沼泽地区,第一次遭遇敌军。
……
……
“这里是……”
归辰看向远方的芦苇沼泽,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作为将领,你难道没有看地图吗?”嬴抱月瞥了他一眼。
“我知道是什么地方,只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巧。”
虽然只是个新手将领,但归辰早就连夜研究过了南楚边境的地图,他当然清楚前方就是南楚和前秦交界的云梦泽边境。
但云梦泽水域范围极大,占据了前秦和南楚交界近二分之一的区域,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刚好在这块熟悉的地方第一次遭遇敌军。
这一片沼泽,正是一年前他带着归离和嬴抱月一起前往南楚时和亲经过的沼泽。
“为什么会在这里停下,”归辰皱眉,“我还以为敌军已经到下一座关城。”
“估计是不好行军吧,”嬴抱月眺望着远方茫茫水域,“北方的野马到了南方,马蹄陷入沼泽,可就没法跑那么快了。”
北方的骑兵虽然剽悍,但到了南方湿热之地,必然会水土不服。
如果嬴抱月没有猜错,北魏叛军和西戎人是在行军到了云梦泽之后,在这偌大的沼泽地区迷了路,才拖慢了行军的进程。
如果前秦还处于南北交战的地区,见过云梦泽的水面,那么敌军的将士就全部出身北方,估计不少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湖泊。
“归辰,这次作战不以骑兵为主,”嬴抱月眯起双眼,“叫所有南边出身的将领过来见我。”
……
……
“该死!”
哐当一声,乌禅闾的脑袋狠狠撞在战车的车辕上。
“军师大人,马车又陷入泥里了,估计得麻烦你下车骑马。”
外面传来传令兵惶恐的声音,乌禅闾只能骂骂咧咧地下了战车,改骑马,但马没骑多久,马腿又陷入到了泥里,死活不肯再走,乌禅闾死命抽打也没用,只能认命下马牵马步行。
“军师,不少将士的马都骑不动,要走出这片沼泽至少还需要两天。”
周将军从旁边骑着马靠过来,他骑术精湛尚且没从马上被甩下,但脸色难看,看上去不比乌禅闾好多少。
“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乌禅闾骂道,“把那个南楚向导给我宰了!”
“宰了他就没人能带我们走出这片沼泽,”周福虽然面色不虞但理智尚存,“如果有南楚士兵偷袭,我们将陷入不利的境地。”
“南楚兵可赶不上来,”乌禅闾不屑地说道,“他们守自己的城池还来不及呢。”
“南楚兵赶不来,那前秦人呢?”周福面色阴沉,他虽然没有察觉到有大军逼近的气息,但不知为何今日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前秦人也没有多少熟悉云梦泽地形的,”乌禅闾撇撇嘴,“除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一年前,在他兄长乌禅胥的主导下,他们曾经派杀手在这一块地方追杀过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