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洛阳城外二十里的官道旁。
一片茂密的槐树林里,三道身影伏在齐腰深的茅草中。
身上盖着枯黄的草叶,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
他们是裴元峥麾下影卫鹰营的成员,老古、阿力,还有阿柴。
鹰营是影卫中专门负责探查的营队,成员擅长潜伏追踪、线索搜集。
平日里像鹰隼般蛰伏在暗处,一旦锁定目标,便会死死咬住,直到揪出所有关联线索。
阿柴年纪最小,刚入鹰营半年。
他的手指紧紧抠着地上的泥土,眼睛却不敢眨一下地盯着远处的官道。
他耳力极好,是老古特意带上的,负责监听远处的动静。
此刻他把耳朵贴在地面,泥土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清晰,立刻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阿力。
“古叔,来了,三辆马车,轱辘声重,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老古点点头,指尖压了压阿力的肩 。
阿力手里攥着短弩,指节泛白,显然还是有些紧张。
老古从怀里摸出三块巴掌大的黑布,分给两人。
“一会儿记着把脸遮上,千万别露了痕迹。”
“咱们今天只查不打,阿力盯着残兵的藏粮点,阿柴去十里外的鹰营据点报信,我跟忠叔,明白吗?”
两人低声应下,刚把黑布蒙到口鼻处,远处就传来马车轱辘碾压碎石的声响,夹杂着赶车人偶尔的吆喝。
老古扒开茅草缝隙,借着晨光望去 。
三辆马车插着 “元氏粮行” 的杏黄旗,车辕上的木纹都被磨得发亮,显然是常走这条路。
赶车的老者穿着青色长衫,领口沾着些麦麸,正是惠民粮庄的忠叔。
他手里的马鞭没怎么挥动,反而时不时回头看车厢。
眼神扫过周围的树林时,像鹰一样锐利,还抬手在车厢板上敲了三下。
那节奏不像是赶车的信号,倒像是某种暗语。
马车行至槐树林东侧的破庙前停下。
那破庙早没了香火气,屋顶塌了一半,露出黑黢黢的梁木。
院墙倒了大半,门口的石狮子断了一只耳朵,荒草都快长到庙门门槛了。
可老古看得清楚,庙门缝隙里隐约有反光 —— 是铁器的光泽,显然里面早有人等着。
忠叔跳下车,拍了拍长衫下摆的尘土,却没立刻推门。
反而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手指在车轴上敲了敲,像是在检查什么。
确认无误后,才走到庙门旁,用马鞭柄在门栓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
节奏与方才敲车厢的一模一样。
片刻后,庙门 “吱呀” 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独眼汉子探出头来。
这汉子左脸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把眼角都扯得歪斜。
身上穿的盔甲锈得发绿,肩甲还缺了一块。
手里攥着的弯刀刀鞘裂了道缝,却依旧透着冷光。
“清风渡?”
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哑得厉害,眼神扫过马车四周,连茅草丛都没放过。
“明月桥。”
忠叔回了暗号,侧身让开,指了指身后的车厢。
“动作快点,城里查得紧,昨天我在粮庄门口见了两个穿短打的汉子,眼神不对劲,怕是裴元峥的人已经盯上了。”
独眼汉子 “啐” 了一口,朝庙里喊了声:“都出来!卸完粮把痕迹扫干净!”
话音刚落,十几个汉子从庙里涌出来。
个个面黄肌瘦,颧骨高耸,却都光着膀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手里拿着粗麻绳。
他们搬粮袋时动作极快,粮袋磨破了角,小米从缝隙里漏出来,落在地上,立刻有人蹲下来用手扒拉着捡进怀里。
看那样子,像是许久没吃饱过。
阿力趁机从怀里掏出炭笔和帛书,指尖飞快地勾勒。
他没学过画,却擅长记细节。
马车的车轮纹路、破庙的断墙形状、独眼汉子的刀疤位置,甚至忠叔腰间挂着的铜烟袋,都一一画在帛书上。
阿柴则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掏空了的葫芦,葫芦口蒙着一层薄羊皮 。
这是鹰营特制的 “听声葫芦”,比竹筒传声更清楚。
他把葫芦口对着破庙方向,耳朵贴在另一头,连忠叔和独眼汉子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忠叔,这三车粮不够吃啊,元老爷咋不多送点?”
一个矮个子残兵扛着粮袋,喘着粗气问。
忠叔靠在马车上,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扔给独眼汉子。
“急什么?元老爷说了,过几天给你们送二十车粮,还有五十把横刀,都是新打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但你们得先办件事 —— 三天后夜里,去烧洛阳城外的东粮仓,别恋战,放了火就往芒砀山跑,把裴元峥的兵引过去。”
独眼汉子掂量着布包,里面的银子撞出轻响。
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
“放心!只要有刀有粮,别说烧粮仓,就是劫漕船,咱也敢!”
老古在茅草里轻轻点头,果然没错,三车粮只是 “定金”,元晖肯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他看了看天色,晨光刚过树梢,便对身旁的阿力和阿柴打了个手势。
阿力摸出腰间的短刀,在茅草上做了个 “跟” 的记号。
阿柴则把听声葫芦收起来,摸出一块刻着鹰纹的木牌 —— 这是鹰营据点的通行令。
等残兵们把最后一袋粮扛进庙里,忠叔拍了拍手上的灰,跳上马车,甩了一鞭,马车朝着洛阳方向驶去。
老古立刻起身,猫着腰跟了上去 。
他特意换了身灰布短打,手里拎着个补鞋的木箱,看起来就像个赶路的手艺人。
阿力则绕到破庙后方,那里有个被荒草遮住的地窖入口。
他看到独眼汉子带着两个残兵,正把粮袋往地窖里搬。
阿力屏住呼吸,把地窖的位置记在心里,又在附近的槐树上刻了个极小的鹰爪印记 。
这是鹰营标记线索的暗号,后续的弟兄看到,就知道这里有残兵的藏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