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美景离开泰辰院,孟十三感觉到有些疲惫,起身回屋补休午觉。
宝珠铺好床,侍候解衣躺下,蹑手蹑脚地退出屋子,也没走远,拿着个小绣绷和针线篮,就坐在屋外院子的石桌旁,慢慢做着女红。
她要给小姐新绣几条手帕。
孟十三的身子骨本就病弱,经过毒箭高热之后,能明显感受现在她的身体,很容易没有精神。
如同此刻,刚闭上眼,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刚进入梦乡,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新的碎片,第五个碎片。
梦里云雾缭绕,孟十三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可她知道,这并不是。
有一股浓浓的悲伤感从她心底油然而生,显然并不是她在悲伤,而是属于梦中碎片里的另一个她的悲伤。
她看到一道门,门的上方有块黑底金字的扁额,上面写着两个字——东宫。
“东宫?”孟十三略惊,“怎么还来到东宫了?”
但仔细看,她是到过东宫的,虽则大体上看着一般无二,但一些小细节,还是能看出其细微的不同之处。
眨眼间,她已迈过东宫高高的门槛,置身于前殿长信殿之中,周围有许多宫娥内侍,他们似乎很忙,走过来走过去的,叽叽喳喳的。
她就站在殿内的中央,她仔细地想要看,认真地想要听,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竟是连一张面孔都没能看清楚,连一个字也没能听出来。
眉宇微微往下压,眼眸慢慢冒出些许寒光,她漫步上前。
她走到长信殿的上首座前,绕过案桌,面向底下的诸宫娥内侍,提起脚,她刚想把脚放上案桌,站在最高处吼一声,便看到所有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全部面向她,直直盯着她提起的右脚。
怎么着?
她不能踩?
孟十三轻轻呼出一口气儿,右脚立马在案桌上着陆,随后是另一只脚,右脚左脚一同踩上案桌,她整个人站在案桌上时,底下的宫娥内侍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盯着她看,既不开口,也不动。
她也发现了,这第五个碎片似乎有些不一样,前四个碎片都是她在照着梦中的她的轨迹,做着属于梦中的她的事情,再经历一遍梦中的她的人生片段。
而现在,此梦中碎片,她却拥有了她自己的自主权。
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再不是一个局外人,旁观着梦中的她的人生,无法受控制地经历着梦中的她想要她复刻的那些生活片段。
这算不算是一种长进?
还没等孟十三理顺眼前梦境的状况,便听到一个声音:“又调皮了!快下来!”
是个儿郎的声音,听起来岁数不大,是个青年,人就站在殿门那里,他缓步上前,周围的宫娥内侍自动分到两旁,呈两排之势将他拱护在中间。
是个主子。
是他们的主子。
且听起来他认识她,但他不可能认识她,而是认识梦中的她,且将她当成梦中的她。
孟十三瞬间等到这些信息。
见孟十三不言不语,也未有行动,仍旧站在案桌上挺直背脊,他笑了笑:“十四,你下来,孤带你去吃好吃的。”
就像看不清他两边的宫娥内侍一样,孟十三也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的声音当中,她可以听出宠溺的意味十足。
哄她,跟哄小孩儿似的。
而重点是,他唤她十四。
她想到孟影,其小字便是十四。
原来他把她当成了孟十四,也原来他是太子。
能自称孤,并住在东宫的人,只能是太子,可李寿并非是他这样的身形,也并非是他这样的声线。
纵然看不清楚,以她对李寿的熟悉,她也能认出李寿的身形与声音。
他不是李寿,那他是谁?
哪一朝的太子?
亦或是哪一国的太子?
孟十三歪了歪头,很好奇地打量着笑意吟吟对着她的他。
似乎是被她此举逗乐了,他微笑着向她走近,来到上首座的案桌前,仰起头看着她:“你不是说要出宫玩儿?要去贵浊坊吃遍所有的小吃么?孤今日特意空出来,这便带你出宫去。”
他向她伸出手:“下来吧。”
贵浊坊?
孟十三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坊,这个坊是在城内的哪一面?
她想着问题,看着跟前的人,看着眼前的大手,她还是没有动。
似乎是被她打败了,他放下手,甚是无奈问道:“昨日是孤不对,但孤没有提前同你说,也是有原因的。”
道歉了,但又说是有原因的……
孟十三思考着是什么事情,教他向梦中的她认错。
而眼下,梦中的她因着他自认不对的事情,正在同他闹别扭,故而她站上案桌,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不说话儿,也不听他的,他碍于他先做了不对的事情,而甚包容她的举止。
不管她的举止,是合理还是出格,他都没有动气。
孟十三依旧的不动如山,让他审视了她片刻,而后叹道:“十四,你要知道,孤只是太子,只是储君,而并非已然是一国之君,许多事情,看似是孤在做选择,实则孤没有选择……恰如此次之事。”
他眉眼微敛,慢慢转过身去,背对着孟十三,声音有些低沉:“父皇为孤娶进两位太子侧妃,也是为了巩固孤在朝中的势力,无论孤同不同意她们嫁进东宫,父皇都会将她们塞给孤,孤接不接受,并不重要。”
哦哦,原来是为了娶太子侧妃之事。
怪不得梦中的她不高兴,要闹情绪了,而为做出弥补,他才如此好言好语地相待,想以出宫玩乐吃喝重新讨得梦中的她的欢心。
这教孟十三想到了梦外自己的处境。
明年李寿大婚,肯定不止一位太子妃,还会有太子侧妃,至于是不是两位太子侧妃同时嫁进东宫,便得看宗帝的魄力,与李寿的接受能力。
思及此,孟十三心里莫名的有些堵。
她皱起眉。
他转回身来,抬头刚好看到孟十三紧紧皱着的眉毛,以为是他的解释还是得不到原谅,他有些急了:“十四,你要相信,孤的心里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