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
张翰右手一晃,弯弓如满月,射出一支金乌羽箭。
宁迟又一次看见一团无法形容的光。
潘塞索摩在空中消弭,空落落的青色披风随风飘向水面,落在漆黑的溪水中,顺流漂下。
他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在封禁状态下,这个昔日被他满世界追杀的菜鸟不仅随手解除了无无境的黑索,而且还连续秒杀三名诸天境,强大程度让他无法想象,此时他才明白,他们早已不在一个层次上,绑架成功纯属运气。
不能再杀人了,张翰心想,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滞留越久就越危险。
如果照着那些眼睛记号原路返回,可能还会遇到青衣卫,甚至冰穹城主和蒙哥马利,必然会纠缠不休,而且动起手来很难保住宁迟。
对岸树林里传来脚步声,来不及细想,张翰转头就朝反方向跑,那是毒溪的上游,无毒的那一半。
宁迟急忙跟上,喘着粗气,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还是赶不上。
这条小溪贯穿整个玄虚谷,往下走能出去,往上走也一定能出去,只要出了封禁区就安全了。
小溪不是直的,他们刚弯过S形河滩,后面就传来潘塞索摩的声音:“就在上面!那四个洞!”
跑进一片树林,头顶的一线天突然暗下来,乌云遮住了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光。
张翰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宁迟却再也扛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跑,跑不动了……”
张翰站住了,回头骂道:“你说你那么菜,好好在家待着当少爷不挺好吗,非要跑出来作死。”
宁迟缓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我也不想啊,那谁,找上门来,不答应,也是死。”
他说的“那谁”就是天蝎,上一任玄武是张翰杀的,张翰拒绝顺位,天蝎自然会继续寻找继任者。
宁迟被天心凿废了,肯定扛不住死亡考试,再说一个废人,突然有人说你马上可以成为半神,那诱惑有多大。
张翰没再骂他,盯着他问:“你还准备作恶?”
宁迟摇头道:“不,不敢了,可那谁安排的任务,也不得不做。”
张翰鄙夷道:“我说你笨你是真笨,不知道摸鱼啊。”
宁迟一愣,连连点头:“哦,哦,我懂了,谢谢你。”
救宁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蒙哥马利交不出人,可以让他继续追杀管家,张翰用教训的口吻道:“别老觉得自己牛,做人低调点,回去好好护着宁家。”
宁迟低下头:“是,是。”
两人正说着,林子外面又响起脚步声,张翰像抓小鸡一样拎起宁迟,继续狂奔。
直到脑海里轰的一声光幕出现,才把宁迟扔下,“立刻,马上,出副本。”
“那你……”宁迟刚一磨叽,一条黑影便疾速扑来。
张翰骈指一挥,黑影瞬间被凌空打爆,“还不快滚!”
宁迟一哆嗦,就地消失。
【怎么又断线啦……】非非柔腻的声音。
“竟敢封我,我去杀了他!”夕夕恶狠狠道。
张翰稳了稳心神,看了看时间,10:51,快到和蒙哥马利的交易时间了,难怪青衣卫会进谷抓人。
准备找个地方把夕夕叫出来,用天梭遁走,走了十几米,眼前豁然一亮,如茵的草坪中央,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
“你在等我?”张翰冷冷问。
那人转过身来,赫然是冰穹城主,他摇摇三角头:“不,我在找暗杀者。”
张翰想起进谷遭到伏击时看到的三角帽下那张脸,连他都不知道是谁杀的,共祭会内部一定出问题了。
不过人家的家事咱也不好置喙,再说共祭会内乱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也就没说出来,假意问:“暗杀?谁杀谁?”
这时非非突然说道:【他没有心跳。】
张翰一惊,仔细一听,确实听不到心跳。
不应该啊,只有Npc才没有心跳,可Npc怎么可能变成冰穹城主站在这里这么说话。
唯一的解释是,他也能控制心跳。
潘塞索摩还真不简单,不知道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冰穹城主复眼盯着张翰:“一小时之内,我们死了4人,其中两人是青衣卫。”
张翰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戒备,他也有嫌疑,不是嫌疑,根本就是凶手,他刚刚杀了三名青衣卫。
“你不会怀疑是我吧?”他做贼心虚道。
冰穹城主呵呵一笑:“怎么可能,张先生若想杀人,用不着偷偷摸摸。”
这话说的也对,刚才杀人是战场交战,算不得暗杀,张翰心下稍宽,拱了拱手:“阁下保重,告辞。”
不能从城主身边走出去,那样会暴露不能使用天梭的秘密,他用意念让夕夕隐身出来,夕夕问去哪儿,他说邯郸。
邯郸夏侯婴府厢房,花匠正来回踱步,白皙的脸上满是焦急。
张翰一出现,花匠一把抓住,却抓了夕夕的手,夕夕赶忙缩手回装备栏,花匠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张翰只说了最后一站:“商山。”
这和之前的计划不一样,花匠也没问原因,“找到宁迟了?”
张翰有些疲惫,在矮桌前坐下:“找到了,不过我把他放了。”
花匠坐在一旁,拿起茶壶给他倒茶:“那桃桃呢?”
张翰接过茶杯:“桃桃被管家抓了,暂时还不知道在哪里。”
花匠修眉蹙起,半晌无言,张翰问道:“九酝垆那边没查出点什么吗?”
“厨师一晚上都不在,十分钟之前刚回来。我抓了他一名卫道士,没审出什么来。”
“蒙哥马利安排在什么地方见面?”
“我对厨师说了,让他11点59分告诉蒙哥马利,去赵王宫栖凤院。”
张翰站起身道:“我这就去见他。”
花匠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
张翰道:“不用了,又不是去打架,再说蒙哥马利肯定交不出人,我只是去讹一讹他。找桃桃要紧,咱们还是分头行动。”
花匠想想也有道理,没再坚持,“那好吧,你小心点,记得晚上6点务必回到这里。”
张翰出现在四壁三面半敞开的“轩”中时,着实吓了一跳。
他以为薄如蝉翼的雪绢纱幔前还是戚夫人一个人,没想到却是两个。
棋局依旧是三劫局,对弈的人又还原成了两位,戚夫人跪坐在羊毛织就的软垫上,披着玄色衮服的刘邦回到了对面的胡床上
只是他们虽然都盯着黄玉棋盘,却没落子,没像张良和周术那样打连环劫,准确地说,他们根本就没在下棋。
他们都眉头紧锁,眉宇间满是焦虑,但他们又都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两尊雕塑一般,定格在那里。
张翰这次没再按规矩来,走到棋盘前,看看戚夫人,又看看刘邦,心里想着我这会儿捏一下你老婆的脸你会不会发火。
手伸到距离冰肌一寸的时候停住了,扭头看了看刘邦,还真没反应,不过他还是缩回了手,万一像惹吕后那样把老皇帝惹毛了,吃不了兜着走。
荆荆领着杉杉走了进来,躬身施礼:“主上,蒙哥马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张翰目光还在戚夫人标致的脸上,摆了摆手:“让他多等会儿,我现在没空。”
“是。”两个女人退了出去。
刘邦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一定是某件事触发了下一件事,或者某个人某个道具的出现,导致了新的场景。
看这架势,好像是某种剧情的前奏,只要对的人、对的话、对的道具,他们就会被激活。
那就只能挨个试了,必须先试试人,看他们在等谁。
张翰在棋盘上方仰着脸,几秒钟变了十几张脸,把能想到的人物以最快的速度像放电影一样播放了一遍。
刘邦不易察觉地抬了一点头,马上又卡住了。
唉,太快了,根本就没看清是哪张脸让他动。
只好重新再来一遍,这次是慢放,每张脸停顿1秒。
这次皇帝的头又抬高了一点,不小心又过了,不过张翰看明白了,韩信!
没想到竟然还是韩信,这老家伙想让韩信干什么?
张翰把头从棋盘上缩回,抹抹脸变成韩信,换上囚服,躬身站在一旁。
当韩信的脸有出现的时候,刘邦的头继续往上抬,古铜色的脸上写满忧郁:“戚姬,这便如何是好?”
戚夫人抹起眼泪,哀声道:“陛下,意儿命苦啊!他可是您的亲骨肉啊!”
刘邦长叹一声:“我也没办法,毕竟那些老臣都在支持太子。”
两人说到这里又卡住了,不过这回不是定格,而是唉声叹气。
前面这几句算是开场白,这是在等我接茬,就像试卷里的填空题一样,张翰躬身一揖:“参见陛下!参见夫人!”
“韩信!”戚夫人眼睛一亮,秀目舒展开来,多云转晴,“你终于来了,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张翰懵了,你什么时候让我查什么了,这没头没脑的。
听这话头,韩信和戚夫人难道也有一腿?贵圈真乱啊。
萧何说过,吕后那些破事刘邦全都知道,那“我”也给他戴了绿帽子他也肯定知道,至少萧何是这么说的。
张翰偷眼看了看皇帝,心中忐忑不安,上一次惹了吕后挨他暴打,这一次会不会也勃然大怒。
刘邦深凹的眼睛空洞无神,似乎剧情还没到他,他还没被激活,张翰放下心来。
戚夫人和吕后是死对头,废长立幼之争你死我活,吕后背后有军功集团支持,她背后也一定有人。
吕后那么着急忙慌找赵午,说明赵午是两人争夺的焦点,争夺的核心还是那份情书。
张翰突然明白了,那份情书谁也不能给,它真正的用途在这里!
戚夫人“让你查的事”就是这份情书!
只有他们见到这份情书,剧情才会往下走。
“夫人,我查到了这个。”张翰取出情书捧在手里。
情书出现的时候,刘邦突然就活了,深凹的瞳仁聚焦在情书上,张翰知道做对了。
戚夫人道:“那是什么?”
张翰紧走两步,呈上情书,戚夫人伸出青葱玉手拈起,慢慢展开,眉心皱起“川”字:“春柳依依,妾心靡靡,望君不至……”
刘邦大手一把抓过去,盯着看了半天,沉声道:“韩信,此物从何而来?”
发妻的字迹他不可能不认得,“桐枝待茂,玉树将生”什么意思他不会不知道,“廿六年二月辛巳”是什么时间他也不可能不清楚。
但“望君不至”的“君”到底是谁?这毫无疑问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张翰面不改色瞎编道:“臣去了一趟柏人城,偶遇赵午,他正在被人追杀,臣将他救下,他将此书给了微臣。”
刘邦脸上将信将疑:“何人要杀赵午?”
张翰取出赤霄剑,恭敬地捧着,“臣从杀手身上搜到了这个。”
他心里在打鼓,万一被老皇帝收回去就亏大了。
“赤霄剑?”刘邦古铜色的脸变得凝重。
这柄剑是皇帝御赐给丞相萧何的尚方宝剑,在杀手身上找到,幕后黑手不言自明。
铁证如山,由不得你不信,直到此时,几件看似无关的道具才形成完整闭环。
戚夫人落井下石助攻:“陛下,这不是您赐给萧丞相的剑吗?”
“怎么会是他?”刘邦凝拿过赤霄剑端详,张翰心里咯噔一下。
戚夫人看了看帛书,又看看赤霄剑:“玉树将生……那萧丞相岂不就是……”
水到渠成,张翰一锤定音:“没错,萧何正是太子刘盈的生父!”
“啊!”戚夫人玉手掩住樱唇,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真能演戏,心里指不定乐开花呢,张翰心里想着怎么把剑拿回来,看剑在太初境大boSS手上,这看怎么办。
“此事没那么简单,”刘邦回到胡床坐下,赤霄剑倚在一旁,“盈儿不是我的血脉我早已知晓,但不确定到底是谁,而废立之事关乎国体,仅凭一封无具名的书信尚无法改变既成事实。”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他其实才是戚夫人最大的后台,但面对军功集团和皇后一党联手,仅靠情书和赤霄剑还远远不够。
刘邦转过头来看着“韩信”,虎目中骤现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