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盈盈的看着我道：“只要棠儿在朕的身边，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朕都喜欢。但朕希望你若是想要什么就直接与朕说，哪怕是要朕的命，只要朕能给你，你就都拿去便是了。但朕真的不希望，你与旁人一起想着来谋取朕的东西。”
我用指腹划过他的眉毛，替他舒展着皱紧的眉头，笑着问他道：“那若是臣妾想要自由呢？皇上可能给臣妾？”
皇帝突然抬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冷声道：“棠儿你就这般不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吗？你就这么想从朕身边逃走？”
我将手从他的禁锢中抽出，道：“皇上，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吗？臣妾不过就是问问，毕竟因为您，臣妾离开了皇宫也是无家可归，臣妾这一生除了依附于您，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皇上，您可千万不能不要臣妾了呀，臣妾这人自私的很，最爱惜的就是这条命，可是，这条命却在皇上手中握着，也只能求皇上万万怜惜。”
皇帝笑了笑，道：“朕从来都是怜惜你的。你若有空，明日便去看看太后吧。禾苏死了，想必她不会好过的。”
我伸手拿起敷在他额头上的帕子，对他说了个好。
然后，为他掖了掖被子，轻轻的像哄四公主入睡一般拍着他，挂上一副温柔的笑意，道：“皇上，安心睡吧，臣妾在这陪着您。”
其实我心里清楚，对皇帝而言最危险的便是我了，若说这天底下何人与他仇怨最深，我若称第二，这天下便无人敢称第一了。可是他却偏偏喜欢与我待在一起，偏偏就是非要欺骗着自己，拉着我与他一起演这一出戏。
第二日清晨，我睁开眼皇帝就已经离开了。我唤来了采薇为我梳妆，用过早膳，我便坐着轿撵，去了延寿宫。
刚到延寿宫门口，我便已经感受到了此处与往日的不同。以前禾苏在的时候，延寿宫的门口总是换着花样挂着各式宫灯，太监丫鬟也总是往来不绝，忙忙碌碌的，行至门口就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但如今，延寿宫中寂静一片，守门的小太监，还在打着盹儿。
门梁上挂着的宫灯随着风一摆一摆的。
穗子上挂着的铃铛，不挺的叮铃作响。
我下了轿，行至门口，那打盹儿的小太监还吓了一跳。看见我赶紧行礼，在我前面一边小跑着一边赶着去通传。
我和采薇慢悠悠的在廊道上走着，打量着周围，延寿宫里连宫女太监都没剩几个了，安静的不像样，甚至还有些诡异。
行至太后的寝殿门口时，静荷笑着出来迎我，一见到我，行了礼，就连忙满脸歉意的道：“皇后娘娘，今日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方才太医才走，太后娘娘吃了药刚睡下，您看要不您过会儿再来？”
我笑着道：“不必了，本宫就在这院中等太后娘娘醒来。”
“娘娘您看您这样多受累啊。”
我理了理衣摆，在廊下坐下，抬头笑着看着静荷道：“不受累，这原本就是我们做小辈的应该做的事情。”
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静荷只好吩咐小宫女给我上茶。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我估摸着是到了午膳的时间点，杯中的茶，小宫女也来加了不知多少次了，我和静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静荷还是满脸的担忧，时不时的往殿内望一望。
我笑道：“静荷姑姑若是担心太后娘娘，不若就进去看看，本宫这里不用你陪着。”
听我如此说了，静荷终于是绷不住了，她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您若真的想见太后娘娘，便跟着奴婢来吧。只是，娘娘您得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准备？
“太后娘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静荷没有回答我，她转身推开了寝殿的门，侧身对我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就在里面，您去看吧。”
我看了她一眼，便提步向里走去。
一入寝殿，四周都是昏暗的。门窗紧闭，窗户上还从里面封上了黑色的布，地面上点了一屋子的白色蜡烛，也不知还燃了什么香，味道混杂呛人的很。
只见太后披头散发的，穿着一身白衣，瘫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具.....面容被毁的...尸体！那尸体看着是个男子，着着一身青衣，想必那便是皇帝昨日说的离殇带回来的禾苏。
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皮肉外翻，现下已经开始泛白，周围有些许小小的蝇虫围着他们飞着。我不由得胃里有些泛酸，嗓子眼发紧，尤其是看见那男尸血肉模糊的脸时......
太后见我进来，缓缓的抬起了头。她这一抬头，我又吓了一跳，我从未见过太后这般狼狈的模样，以前她总是收拾保养的有着与她年岁不同的风韵，而现在，至少是老了十岁。
她双目空洞无神的望着我，面无表情，像一个木偶一般，缓缓开口道：“皇后，你是来看热闹的吗？”
“太后娘娘，您真的觉得禾苏公子，死了吗？”
太后笑得有些凄凉，她低头深情的望着那具尸体，抬手抚着他的脸，道：“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他还活着。”
我忍着恶心，向前走了几步，道：“太后娘娘，禾苏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臣妾还要清楚，那可是一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太后娘娘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太后情绪突然开始有些激动道：“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臣妾不知，但臣妾觉得他一定不希望看见您是这副模样。”
太后笑了笑，道：“你不懂，他不爱我，所以就算这不是他，真正的他还活着，他也永远不会再出现，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十三岁，缩在平阳阁的角落里，但他的眼睛亮亮的。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和我说，‘太后娘娘，您带我走吧。只要您带我走，禾苏什么都可以给您。’起初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有趣的孩子，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他的存在，不知不觉甚至爱上了他。
我知道他一直在利用我，可是只要他能留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为了他，不顾这世俗所约束的一切，可以抛下所有的荣华富贵。只要他要的我就会给他，哪怕背上千古骂名。
但......他却属实从未有一日是真的，爱我的。
之前，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过男耕女织的日子，或许我们还能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不做这个太后，他不当他的禾苏，就是这世间普普通通，寻常的不能在寻常的一对爱人。
我知道，我这是在痴人说梦。”
殿内一阵沉默，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我觉得，禾苏对太后绝不是没有半分情义的，他们在一处时，禾苏望着太后的眼神，分明是带着眷恋和爱意的。
但他们之间的事我也不甚了解，坊间皆传宫里的张家太后祸乱宫闱，有损皇家威仪，她与禾苏之间的事更是被当做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连皇室中人，不管是皇帝还是永安王和李诚，乃至太子无一不是提到她，便面露不屑，嗤之以鼻的。
“太后娘娘，臣妾觉得，他是爱您的。”
太后看着我笑了笑，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近些。
我绕过蜡烛，行至她面前，蹲下。
她打量着我的脸，抬起方才摸过那尸体的手，轻轻抚上了我的面颊，嘴角挂着盈盈的笑意：“安棠儿，你与她长得可真像啊！你小的时候，我赏了你一棵海棠树，我父亲与我说，你与安凝华长得像极了，你是不是一直以为送你进宫乃是为了张家与安家的荣耀？
其实，皇上的野心与猜忌，从未有一刻停歇过。曾经，安凝华在时，他还有所顾忌，但自从安凝华非要生下那个孩子开始，张家与安家便再无退路了，有着权臣家族血脉的孩子，再由中宫皇后养着，你觉不觉的这身份与废太子李诚极像？
你应是见过他的，皇上与他是怎样的，你也知晓。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不想要安凝华的孩子的原因，再出现一个李诚，再回忆起他童年时的那些过往，你说，他能愿意吗？
为了张家，我也想让安凝华活着，所以一开始我是想除掉那个孩子的。但安凝华自己不愿，便只好二者取其一，说了杀母留子这样的昏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为什么死吗？今日我便都告诉你。”
我听完，只是笑了笑，抬手抓住了她那只摸着我脸颊的手：“您说的这些臣妾都知道了。不过您与臣妾说这些做什么？”
太后收回手，又将那具‘禾苏’的尸体往怀里紧了紧，道：“我只是不想将这些秘密带着与他一起走。安棠儿，不要怨我让你进宫，我也是为了张家和安家。”
“可是安家没了，张家也不保了，您可知道？”
太后凄凉的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啊，这不还得算是你无能！”
“您打算做什么？”
“与他一起走，这皇宫困住我的时间够久了，为了张家我做了太多的事情。都快忘了自由，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
我抓住太后瘦削的肩，朝她高声道：“太后！您振作一些，他不是禾苏公子！禾苏公子也没有不爱您！您要活着，要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定还会再见到他。”
“是吗？”
我从延寿宫出来的时候，心情荡到了谷底，我以前的确是怨恨太后，现在也依然是怨恨着她，但却莫名的与她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这皇宫里的可怜人太多了，太后这辈子至少还爱了禾苏一场。
可是禾苏，到底还活着吗？
申时，宛城县衙，太子望着桌上摆着的那盆只飘着几片菜叶子清汤寡水的米汤，皱着眉，看着玉生道：“玉生，今日是设宴，这般是不是有些寒酸？”
玉生，叹了口气，对太子恭敬道：“回殿下，就这些还是县衙里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要是平时这哪能菜叶子与米粥放在一起煮的。殿下，我们也就只能拿出这些东西了。”
太子拿起汤匙在汤里搅了搅，见那么大一碗里也没有几颗米，也叹了口气。
在吴大人的说服下，城里几户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尤其是那位王员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他娇滴滴的嫡女。
那女子一见太子便羞红了脸，一边低着头行礼，一边柔着声音道：“民女王氏少仪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吴大人，吴大人有些尴尬的赶紧向太子介绍道：“殿下这位是王员外的独女，也是咱们宛城最貌美有才情的姑娘。今日殿下怕是有福了，少仪姑娘弹得一手好琴，一会儿用过膳，我们也沾沾殿下的福气，有幸请少仪姑娘弹上一曲。”
少仪红着脸点了点头。
待到入座，众人看着桌上独独的摆着一碗飘着几片绿叶的汤。
王员外笑道：“以前听过，一个穷书生口袋里没钱，只用家中仅有的食材，做出了‘一穷二白’一桌子菜，招待客人。怎么殿下今日这是在效仿古人吗？”
太子亲自为王员外盛了一碗汤，递给他，道：“书生就算一穷二白也是拿出了家中所有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客人，可见其的真心与诚意。今日孤宴请诸位，也是如此，想必大家都知道城内少粮，今日.......”
太子话还没说完，就听王员外道：“殿下，外面雨水大，小女湿了鞋袜，不知殿下可否带小女去换一身衣裳？”
太子听罢心下了然这王员外是何意，玉生却抢先道：“不若还是小的带小姐去吧。”
王员外脸上的表情立马便变得难看起来，太子笑道：“王员外莫要见怪，孤的这个小侍卫不懂事，孤这就带小姐去。”
太子说着便起身，行至王小姐身旁，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