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拿出了先皇留下的遗诏,此时的他自认为胜券在握。
他却没有想到,现在的他有多得意,等会儿就会多狼狈。
郭瑗之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说李斯手里的遗诏是假的。
这当然是演戏,她从一开始就把李斯手上的遗诏掉包了,之所以如此,也只是为了等下能置李斯于死地。
李斯看郭太后这个样子,忍不住冷笑:“这遗诏是先皇临崩时亲手交给臣的,岂能有假?”
“太后若是不信,可把这封诏书拿给诸公查验!”
王奉从郭瑗之手里把遗诏接过去递给司徒姚贾。
姚贾展开粗略的看了一眼,的确是皇帝的笔迹,下面的印章也对。
这诏书貌似是真的。
旁边的萧何伸着脖子,想看上面的内容。
姚贾就准备把诏书交给他查看。
在合上的那一刻,姚贾无意中瞥见遗诏里有个字写错了。
写错的那个字是之,诏书上是芝,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足以能让这封遗诏变了意思。
莫非是皇帝弥留之际写错了?
一念之下,姚贾又展开遗诏看了一遍。
这次再一看,姚贾看出问题了,这遗诏是仿的!
虽然这个人已经极力模仿皇帝的笔迹,可依旧留下了诸多破绽。
姚贾把鼻子放在遗诏上闻了闻,居然还有味道!
按照李斯所说,这遗诏是皇帝临崩的时候交给他的,那起码也有一年多了。
一年多时间,诏书上还有墨水残留的味道,这不明摆着是个假诏书吗?
李斯居然敢伪造先帝诏书!
姚贾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斯。
李斯还没反应过来,看姚贾这副表情以为它是被里面的内容震惊到了,说:“司徒,这遗诏可有问题?”
姚贾看着李斯,又看向皇帝,说:“这遗诏是假的呀!”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
“假的!”
“丞相拿出来的遗诏是假的?”
李斯听姚贾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觉得好笑:“司徒,你看清楚了,这遗诏是先帝亲手给我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姚贾摇了摇头:“丞相,这诏书绝对是假的,笔迹是仿的,就连墨水都没干。”
李斯不可置信,紧忙把遗诏接过去。
只看了一眼,李斯心脏差点骤停。
这遗诏还真特么是假的!
一时间李斯大脑嗡嗡的。
这遗诏明明是太祖高皇帝驾崩的时候,亲手给他的,怎么会是假的?
李斯实在想不明白这中间哪出了岔子。
皇帝身侧的郭瑗之看到李斯这种反应,嘴角微微一扬。
李斯明白了,郭太后把他手里的遗诏给调包了!
“太后,你!!”
李斯指着郭太后,手都在发颤。
郭瑗之掉包了他手上的遗诏,他免不了要背这一个伪造诏书的罪。
伪造皇帝的诏书,是可以灭族的。
郭瑗之一脸无辜:“丞相,您,您这是怎么了?”
李斯看着郭瑗之,这女人真他妈会装啊!
郭瑗之看李斯这种反应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快意。
“哎呀,丞相,您刚才不是还颐指气使的要拿先帝的遗诏杀了我,现在怎么这种反应了?”
听到郭瑗之的话,田彻君臣哪能不明白?
这他妈明摆着是郭太后把李斯手里的诏书给调包了!
李斯都是辅政大臣了,怎么可能蠢到伪造诏书?
今天的一切都是郭瑗之给李斯挖的坑!
但不管是皇帝还是群臣,都没有要帮李斯说话的意思。
皇帝不帮忙原因很简单,他要是帮了李斯,就等于说这诏书是真的,那他就得背上一个弑母的恶名。
群臣就更不想去趟这趟浑水,郭太后给李斯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就是为了装他,这种时候站出来站来仗义执言,李斯赢了,皇帝恨他们,李斯输了自己跟着生死族灭。不管怎么说,这会儿跟着掺和都是个风险极大的事。
众人都默契的选择了作壁上观。
“丞相,你和孤政见不和,孤能理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居然伪造先皇的遗诏,丞相,伪造先帝遗诏,您说是个什么罪名呢?”
李斯听了这话,一口血气上涌,接着嘴角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看到李斯吐血,群臣之中竟然无一人上去施救。
李斯看到这场面,只觉得心灰意冷,又喷了一口血,晕死过去。
看李斯晕了,郭瑗之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行了,把李斯押下去,关到大牢。”
郭瑗之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把晕倒的李斯架了出去。
“皇帝,李斯伪造先帝遗诏,阴谋害我,您说该怎么办呢?”
郭瑗之又把目光看向皇帝。
这明摆着是向皇帝施压。
别人害你老妈,你个当儿子的一声不吭,看以后大家戳不戳你脊梁骨。
沉默了好久,田彻开口道:
“传诏,廷尉府即刻抓捕李斯全家,严刑拷问。”
皇帝虽然还没有下诏要杀李斯,但伪造先帝遗诏迫害太后这么大一顶帽子,已经足够他灭族。
所谓的审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下了朝以后,郭瑗之心情大好。
李斯这老匹夫,终于是被他扳倒了。
接下来就收拾姚贾、李进这些老东西了。
皇帝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李斯要是被处死,朝堂就会失去平衡。
田彻虽然年幼,但也深明平衡之术。
李斯一死,她的母后就会在朝堂上一家独大。
他这个皇帝的话语权就更低了。
田彻换了件便装,在傍晚的时候出宫去了廷尉府。
李斯穿着囚服,正颓废的躺在墙边。
看到皇帝出现,李斯还有点不可思议。
“陛下?”
田彻让手下打开了牢房。
“你们都去!”
狱卒和田彻的随从都离开了。
田彻迈进了牢房,关押李斯的牢房是一间独立的单间,窗户都被木板密封着,屋顶还在漏水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陛下!”
李斯身上带着刑具,想跪下行礼都难。
田彻抬手拦住他,问:“丞相,你手上那封遗诏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斯觉得心里苦:“遗诏当然是真的,是先皇亲手交给臣的。”
田彻仔细观察着李斯的反应,他这样子不撕做伪。
看来真的是母后把遗诏掉包了。
“丞相,你手里有这个诏书,怎么不跟朕说?”田彻有些埋怨的说道。
李斯苦笑了一声。
他也挺后悔的,本来想把这个遗诏当做大杀器,没想到成了催命符。
“李斯,你知道吗?如果你没有拿这封遗诏,朕还能保下你,可你手里拿着这么一封诏书,你叫朕怎么保你?哪个皇帝能容许你手上有这种诏书?”
田彻这话说的不错。
李斯手里这份诏书是真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对皇帝来说这实在太可怕了!
一个大臣既然可以随时赐死太后,那么自然也可以废立皇帝。
李斯叹了一口气:“陛下,臣留着这诏,原也是为了牵制太后,并非针对陛下。”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田彻其实是想放李斯一马的,李斯不管怎么说都是两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自己杀了他百姓难免说他这个皇帝凉薄。
“李斯,父皇把这遗诏交给你的时候,就没有别人知道吗?”
李斯摇了摇头。
那天屋里就他一个人,根本没别人能作证。
田彻眉头皱的很紧。
没有人证,那李斯手里这遗诏就只能是假的,神仙也救不了他。
“陛下!”李斯突然说道:“臣……臣想起来了,所有的诏书在皇宫的御库留有一份存档,以便有司查证。”
“存档?”
田彻眉头一皱。
朝廷的诏书御库里确实都有一份存档,李斯不说,他都把这事忘了。
“回宫!”
田彻赶着回去,查找这份存档。
李斯目送着皇帝离去,这份存档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如果能找到,那么皇帝就可以保下他。
夜里,郭瑗之躺在床上,复盘着白天的经过。
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存档!
皇宫发出去的诏书都是有存档的。
田秀那个死老鬼那么谨慎,肯定留了备份。
遭了,这备份要是被查出来,倒霉的可都是自己。
郭瑗之穿上鞋,冲外面喊:“来人!快来人!”
皇宫到了晚上也是漆黑一片,只有少数几个宫殿亮着灯。
郭瑗之的侍女们打着宫灯,引领着太后去了御书阁。
御书阁里还亮着灯。
昏暗的灯光让值守官昏昏欲睡。
侍女们推门进去喊了声:“皇太后驾到!”
值守官赶紧擦了擦口水,站起身迎接。
“今晚没有人来过吧?”
郭瑗之一进来就询问今晚有没有人来过。
值守官拱手说:“太后,今晚除了您并没有人来。”
郭瑗之松了口气,看来他来的挺及时。
“你出去!没有孤吩咐不准进来!”
值守官出去了以后,郭瑗之又把身旁的侍女也赶了出去,只留下子佩。
主仆二人开始在一堆存档里寻找。
翻了大半夜,御库的存档几乎都被翻出来了,郭瑗之也没找到她想要的那封诏书。
“怪了!”
郭瑗之不死心,又把那些查看过的诏书,翻出来再检查一遍。
结果还是没有。
郭瑗之看向子佩,希望对方能有收获,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找到。
“见鬼!”
难不成田秀根本就没有留存档?
这不可能啊!田秀那么一个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留存档?
郭瑗之把存放档案的那个书架翻了好几遍,一直到天亮,也没有收获。
回到自己的住处以后,郭瑗之还觉得不放心。
她叫来赵广,对他吩咐道:“今天晚上你派人把御书阁烧了!”
“啊!”
赵广吃了一惊。
御书阁里存放着天下所有的藏书,涵盖诸子百家,所以修的很大,有七八间房。
这要多大一把火才能把御书阁都给点了?
郭瑗之说:“没让你都烧,你把存着诏书的那个库房点了就行。”
赵广也反应过来了,大概是太后怕有一天有人突然在御书阁找到那份存档,干脆把所有存档全烧了,一了百了。
当夜,御书阁就着起大火。
所有存放的诏书全部付之一炬。
田彻找到郭瑗之:“母后,昨天晚上御书阁着了好大一场火呀。”
郭瑗之说道:“着火了你和阿母说什么,难道是阿母让人放的火?”
田彻冷笑:“那把火还烧的真奇怪,朕白天的时候才让人去把里面的存档都挪出来,晚上就着火了。”
郭瑗之也是听得心惊肉跳。
皇帝要真把里面的存档全挪出来找,没准真能找到那封诏书。
好在自己出手够快。
田彻走了以后,赵广来了。
“太后,臣已经把昨天晚上放火的那两个内卫,还有在李斯府上盗取诏书的内卫,全都杀了,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您的秘密了。”
郭瑗之听了以后明显很高兴。
“赵广,这差事干的不错。”
赵广一听,心里也是很乐。
可郭瑗之表情突然冷了下来:
“赵广啊!根据孤所了解的,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赵广闻言,急忙问:“请问太后说的是谁?”
郭瑗之阴恻恻的看着赵广。
赵广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郭太后是想杀人灭口啊!
“太后饶命!”赵广急忙跪地求饶。
“起来吧!”
郭瑗之面无表情的说。
赵广战战兢兢的起身。
“记住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孤不希望听到任何风声。”
“唯!”
赵广诚惶诚恐的走了。
子佩从后面出来问:“太后,您为什么不杀了他?”
郭瑗之瞥了她眼说:“杀了他,以后前朝谁给我办事?”
这话明白的是说子佩多嘴。
子佩吓得赶紧请罪。
“起来吧!”
郭瑗之心情很好,也不想跟子佩计较。
如今御库的存档被自己烧完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李斯了。
次日,对李斯的审问就结束了。
李斯伪造诏书的罪名成立,皇帝下令将李斯灭族。
当天晚上。
皇帝又来看望李斯。
这次他带来了一桌酒菜。
君臣二人对坐共饮。
“李斯,朕去晚了,诏书被太后烧了。”
“无妨!”
李斯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
牢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默。
田彻给李斯倒了一杯酒:“李斯,朕要问你一句实话。”
李斯以为皇帝还是不相信他苦笑道:“臣已经说了,那封遗诏是真的,陛下怎么不信呢?”
田彻看着李斯,说:“朕不是问你这个,朕是想问你,父皇驾崩的时候,有没有把他的兵符交给你?”
李斯皱眉:“怎么,皇帝没有把兵符给陛下?”
田彻摇了摇头。
李斯愣住了。
太祖驾崩的时候,按理说会把虎符这种重要的东西交给皇帝,可太祖为什么没那么做?
田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又问:“李斯,朕是皇帝,可以造一个新的兵符,这倒是无所谓了。朕还有一件事要问你,父皇当年私下有很多生意,朕听人说过,那些生意每年所得之利润得钱千万余,你知不知道父皇把那些生意的账本放到哪了?”
李斯更吃惊了。
皇帝居然没把那些账本留给郭太后?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皇帝驾崩的并不突然,在皇帝病重的时间里他有时间托孤,却没有把兵符和生意这两样重要的东西拿出来交给新皇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斯怎么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