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家在城中村老公租房内,这一块居住着的都是一些家庭经济困难的群体,政府给他们修建了公租房,让这些贫困人员低价租住,并且租住超过一定年限,房租会降得更低,最后相当于把这房子给你住了。
公租房附近的环境不是很好,非常典型的脏乱差,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功夫通通都没做到位,简单点来说,就是装都不装了。
“请问这里是张建军家吗?”
“是滴咧,我是他老婆,你们找他啥事嘛?”
中年妇女嘴里满口外地口音,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是格外的亲切。
“是这样的,我们想了解一下张建军他表弟李明宇的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弄啥嘞?李明宇?我咋不晓得老张还有叫这号名字的表弟捏?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咧?老张都没有表弟的咧,就一个表姐在东山岗布衣坊当裁缝咧。”
女人一边回应,一边热情的给陈北安他们烧茶水。
搪瓷壶在煤气灶上滋滋冒响,壶嘴飘出的白汽裹着淡淡的水垢味,在满是油烟印记的厨房墙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噢,这样的么?那可能是我们弄错了。听你口音不像本地的吧?”
陈北安没有继续追问,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兜里的笔录本,目光扫过客厅茶几上摊开的针线筐——里面混着几枚生锈的顶针,还有件没缝完的蓝色校服,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给孩子补的。
“俺凤山县马家沟三岔屯的咧,十几岁的时候认识的老张,那时候老张还在西京市码头当搬运工咧。”女人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粗瓷杯,杯沿沾着圈淡褐色的茶渍,“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一身力气没处使,每次扛完货回来,后背的汗能把粗布褂子浸得能拧出水来。”
“码头当搬运工?西京哪个码头?”顾登才突然插了句嘴,他掏出手机快速滑动,调出西京市码头分布图,指尖停在标着“东兴”的红点上——那是五年前扫毒行动中,查获过三起海上运毒案的重点区域。
“就东兴区那边那个码头咧,”女人没注意到两人交换的眼神,手指无意识绞着围裙边角,语气里裹着当年的心疼,“每次大半夜去搬货我都心疼的很咧,让他换份工作,他还不愿意,说是这工作来钱快咧。我说一个搬运工能挣几个钱咧,干的全都是辛苦钱,但那几年的确赚了些钱——有次他回来,从怀里摸出个金戒指给我,说是攒钱买的,我当时还哭了,觉得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后来,我想让他把我弟也介绍过去,想着我弟也快成家娶媳妇了,跟他挣点快钱,谁晓得他死活不愿意带我弟过去,”女人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我当时还跟他吵了一架,以为是他小气,怕我弟分了他的活计。谁知道没过一两年,他自己突然就不干了,回来的时候胳膊上还裹着纱布,说是搬货摔的,问他具体咋回事,他也不肯说。”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提过码头的事,后来经人介绍,跟着个老匠人学打铁花,勉强赚个温饱钱咧……”女人说着起身去添水,搪瓷壶碰撞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突然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惊得院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撞在满是灰尘的窗玻璃上。
陈北安和顾登才又陪着女人聊了半个多小时,话题从孩子的学费绕到城中村的水电问题,女人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却再也没提过半个和码头、和“快钱”有关的字。
直到日头偏西,两人起身告辞时,女人还站在门口挥手,反复叮嘱“你们要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问我哈”——女人看似很健谈,但说话却又滴水不漏。
走出公租房楼道,一股混杂着馊水和煤烟的味道扑面而来。
顾登才把烟蒂摁灭在墙角的垃圾桶里,眉头拧成疙瘩:“老陈,你说这张建军和李明宇到底什么关系?不是真的表哥表弟关系,但李明宇墓地那边留的电话却是张建军的,还备注远方表兄关系?”
陈北安靠在斑驳的墙面上,从笔录本里抽出一张照片——那是当时给李明宇尸检的法医,在李明宇指甲缝里提取到的纤维样本,经检测和东兴码头搬运工当年穿的粗布工装成分完全一致。“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张建军在撒谎,而且他和李明宇肯定有关系。”
他指尖点了点照片上的纤维纹路,眼神沉了下来:“照他媳妇所描述的事情,我猜测当年他在码头当搬运工,其实就是李明宇他们那个帮人搞的毒品运输。你想,普通搬运工哪能‘来钱快’到买金戒指?还死活不肯让亲戚沾手?他胳膊上的伤,说不定根本不是摔的,是运毒时被人打的,或者是和同伙起了冲突弄的。”
顾登才猛地攥紧拳头:“那他现在失踪,会不会是因为李明宇死了,他怕被牵连,跑了?”
“有这个可能,但也不排除他被灭口的可能。”陈北安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先调东兴码头十年前的用工记录,还有张建军那两年的银行流水,另外,派人盯着张建军他媳妇,要是张建军和他家里人有任何的动向,立刻跟紧。”
风从巷口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塑料袋,贴在布满涂鸦的墙面上。
陈北安抬头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西京市的高楼在雾霾里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就像张建军和李明宇之间的关系,藏在层层迷雾里,只露出一点可供追查的线索,却不知道背后还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