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三峡,水面之下,青铜城深处。
光线在这里近乎绝迹,唯有某些附着在巨大青铜壁面上的古老苔藓散发着幽微的、如同鬼火般的惨绿荧光,勉强勾勒出庞大到超越人类认知的金属结构的轮廓。
冰冷刺骨的江水仿佛凝固了千万年,沉重得令人窒息,每一滴都蕴含着亘古的死寂与无法言说的秘密。绝对的寂静统治着一切,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在此凝固、沉睡。
然而,在这片禁域核心,却有一个突兀而规律的声音顽强地穿透死寂,低沉地回荡。
咚……
咚……
咚……
那并非湍急的水流或地质活动发出的声响,而是某种巨大无比的心脏缓慢搏动的声音。它每一次跳动,都引得周围浓稠的黑暗微微震颤,让那些幽绿的苔藓明暗闪烁,让冰冷沉重的江水也随之泛起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在这如同地狱最底层的心跳声源头,一位身着白袍的男人静立着,低垂的眼眸中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
他面前,是一头陷入沉睡的庞然大物——修长的颈项覆盖着致密的黑鳞,沿着脊椎,狰狞的锯齿状黑色骨刺刺破鳞甲,嶙峋突起。一张古老的铁质面具覆盖了它的面部,只留下两道缝隙,从中透出令人心悸的、妖异的金色光芒。
男人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被层层叠叠的白色布条严密包裹,宛如古老的木乃伊。他心念微动,手掌中心的布条无声地腐朽、裂开,一道伤口自行浮现。炽热如熔金般的血液从中涌出,滴落在下方巨龙的黑鳞之上。
嗤——!
血液与鳞片接触的瞬间,竟发出如同强酸腐蚀般的可怕声响,冒出缕缕白烟。每一滴血液都像拥有生命般,迅速渗入鳞片之下,那沉睡的巨兽躯体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
白袍下的男人发出沙哑而宏大的声音,如同青铜古钟轰鸣,在这封闭的空间内回荡:
“醒来吧...让这世界、让这沉寂的秩序...开始暴走!”
……
与此同时,外界的天空也正在急剧变幻。
原本低垂的铅灰色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疯狂地汇聚、堆叠,颜色愈发深沉,化为一种不祥的、近乎墨黑的铁灰色,仿佛巨大的灵柩盖板重重压向大地,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静电焦糊感。
紧接着,冰冷的雨点开始砸落,亿万条雨线连接了天与地,视野迅速变得模糊一片,狂风吹拂着雨幕,使其如同奔腾的白色马群在峡江之间横冲直撞。雨水汇成无数道浑浊的溪流,沿着山体的沟壑奔涌而下,涌入愈发汹涌翻腾的江中。
死寂突然降临,流淌的长江水仿佛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从江底猛然爆发!并非如火山喷发那样的狂肆,更像是整片江床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从下方彻底掀翻!
数以百吨计的江水被猛地抛向高空,形成一个瞬间凸起的、巨大无比的半球形水穹!这水穹仅仅维持了一刹那,便彻底炸裂开来!
以爆炸点为中心,大量的江水在极致的高温下瞬间汽化,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粗壮无比的白汽巨柱,冲天而起,携带着雷鸣般的咆哮和毁灭性的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扩散!巨柱周围,未被汽化的江水则被恐怖的力量裹挟着,化作一道环形的水墙,排山倒海般向着两岸狠狠拍去!
而在那翻腾的、毁灭性的白汽与巨浪的核心,一个无比庞大、无比狰狞的黑色身影,破开水与火的炼狱,缓缓抬升!
它并非“飞”出,而是以一种君临般的、缓慢而无可阻挡的姿态,升起!
覆盖全身的漆黑鳞片在弥漫的水汽与天光下反射出冰冷、坚硬、如同黑曜石般幽深的光泽。暴雨冲刷在它的鳞甲上,非但不能洗去那亘古的威严,反而在触及表面瞬间便被蒸腾为缕缕白汽。
沿着它蜿蜒如山峦的脊背,狰狞的锯齿状骨刺狰狞突起,仿佛一件为毁灭而生的天然兵器。古老冰冷的铁面覆盖了它的面部,唯有其下那双燃烧着的、巨大的黄金瞳,如同两个缩小的太阳,漠然地、睥睨地扫视着这个世界!
根本不需要任何数据或画面呈示,所有位于这一方空间的人,无论是两岸山崖上隐蔽的观察员,江面上巡逻的快艇操作手,还是江心岛上临时基地内的混血种精英,都在那身影破水而出的瞬间,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那是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战栗!是低等生物面对食物链顶端存在的本能恐惧!
“那……那是什么?!”两岸观察点内,嘶哑的、变调的低呼声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是几乎挤爆所有频道的、语无伦次的紧急咆哮!
“有目标出现!重复!江面上有高危目标出现!”
“规避!所有水面单位立刻规避!”
江面上,原本执行巡逻任务的快艇在陡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中如同玩具般剧烈颠簸。驾驶员拼命稳住船舵,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因倒映出那遮天蔽日的巨影而缩成针尖!有人甚至忘记了操作,只是张大嘴巴,痴傻地望着那超乎想象的存在。
江心岛指挥部,李荣坤、曼斯教授、叶胜、亚纪以及各家族的成员们,早已冲出搭建的临时建筑,站在空地上。冰冷的雨水顺着李荣坤刚毅的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江心那破开水狱的巨影。
曼斯教授嘴上咬着的雪茄已经被雨水浇灭,他的手指死死捏着望远镜,指节发白。叶胜和酒德亚纪脸色苍白,刚刚与水下的诡异擦肩而过,此刻却直面了终极的恐怖!
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那个破开水面的巨大生物身上移开半分。
而那一刻,仿佛时间定格。
他们看到了它。
它……似乎也看到了他们。
那双巨大的、燃烧的黄金瞳,穿越弥漫的水汽与遥远的距离,冷漠地、精准地,扫过了江心岛,扫过了这些体型渺小如尘蚁的“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