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年,四月。
麟德殿内,百官肃立。
人到中年的皇帝李翔端坐龙椅,冕旒后的眼神,缓缓扫过阶下济济一堂的臣子,带着一股开疆拓土后的锐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没绕弯子,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住了殿内细微的声响。
“诸位爱卿,天下一统,仅余外敌尚需缓缓图之,只是,南边的交趾、日南、象林,再往下的南洋,也插上了咱大晋的龙旗。疆土前所未有之广,这是好事,可,也是一个大麻烦。”
李翔的身体微微前倾,环视重臣,然后继续开口道,“目前南洋最大的麻烦是什么?运粮!运兵!运人!”
“从洛阳开始,如果想要送一船粮食去交趾,得走多久?”
“绕海路,风浪莫测,十船能到六船就算老天爷赏脸!走陆路翻山越岭?哼,人吃马嚼,等运到了,十斗粮能剩一两斗就算本事了!”
“更别提从那边运点好东西回来,金子、香料、稻米,烂在路上、沉在海里,心疼不心疼?”
“这还只是交趾,再往南,还得多花几个月的时间!”
他目光扫过工部尚书诸葛亮:“孔明,前几日杨素递上来的那份奏疏,关于‘运河’的,给大伙儿念念重点!”
“让众位爱卿也听一听处道的意见,大家畅所欲言,看看这一件事情是否可为!”
有关这个时期南方的开发问题,以及东南亚的统治问题,一直都是李翔的一块心病。
作为后世之人的他,他自然是非常清楚南方的潜力的。
如果是打天下的话,那自然是从北往南打更容易。但如果要是比富裕的话,要是真的将南方开发出来,那就不是北方可以相比的了。
从很早之前,他就开始考虑过运河这个选项了。
只不过,一直还没有拿定主意罢了。
毕竟,这么大的工程,是很容易直接让一个王朝翻车的。
别忘了,隋文帝给杨广留下了多么大的家产,但硬生生的都被他败光了!光是在人口上,就足足败掉了两三千万。
魏晋南北朝打的那么狠,但给隋初留下的家底都比唐初要强。
虽然运河不是唯一的杨广的败家项目,但在他众多的败家项目之中,绝对是极其重要的一个。
至于说什么罪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不是在扯淡吗?
现在的百姓才是你统治的子民,让自己统治下的子民尸横遍野,苦不堪言,然后腆着一张脸说什么功在千秋,不过是一张遮羞布罢了!
虽然说皇帝这个职业一定要厚脸皮,可厚脸皮和不要脸是两回事!
故而,李翔虽然清楚运河项目对于开发南方以及统治东南亚的好处。
但是,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想法,并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毕竟,大晋在南方可不止这一个项目。
目前的大晋,在南方的交州、南州,以及新成立的琼州之地,有一个规模庞大的道路修建问题。
甚至,不只是这三州,包括荆州南部以及益州偏西部的一部分地区都是如此,都在大规模的修建道路。
老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
就只有优先保证这些地区的交通问题,让这三州之地可以和益州、荆州以及扬州的交通可以衔接起来,才能够保证接下来对于这些区域的开发问题。
正因为已经有一个庞大的项目了,对于运河项目,他才一直有所犹豫。
也就直到杨素同样上了一个有关运河项目的折子,他才最终决定要开启这个项目。
他可以吸取隋炀帝杨广的教训,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不能急于一时,不能强求于一代,这一代做不完,那就将工程留给下一代。和民力之间,尽可能争取一个平衡。
但是,这个项目总归还是要开启的。
只有以运河沟通南北,才能够尽快的将南方地区开发出来,南方地区之后,就是东南亚地区。而将运河开发出来,这也将会直接影响到对于东南亚的统治的稳固与否。
故而,乾元一朝,可以完不成这个项目,但却一定要开了这个头,让下一代皇帝可以顺着他这个头继续做下去。
隋代开国功臣,这个质量确实不差,作为其中代表性的高颎与杨素,这两个都是典型的多面手,都是出将入相的人物,既可以当军事家,又可以当政治家的人物。
亲自参与了东南亚之战,然后要调任南京朝廷兵部侍郎的杨素,显然,对于治理南方以及东南亚有其独到的见解。
先是在东南亚在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在一年之前,提出了暂不行郡县而制藩王过渡的提议,今年年初正式上任兵部侍郎之后,又上奏提出了开通了运河之举。
最近两年的杨素,可是相当的卖力。
毕竟,杨素是有自己的政治诉求的,是一个很典型的想要像吴起那样追求出将入相的人物。
而杨素,先是参与了南方之战,而后又参加了东南亚之战,虽然都不是主将的人选,但也在这过程之中,承担了重要的作战任务,出将也算是勉强完成了。
如今,他又调任南京朝廷的兵部侍郎。
在已经废除了丞相的情况之下,六部尚书都算是丞相,而他如今已经是侍郎,再往上升的话,就是尚书了。
到了那个时候的话,他出将入相的政治诉求,就算是完成了。
故而,杨素这才想要这么卖力的做出政绩,据说其一月份返回南京,但却并没有那么着急走马上任。
而是足足耗费了三四个月时间,考察中原和南方水系。又前前后后修改了好几次,才终于在如今四月份的时候,将这一份折子让人递了上来。
这个事业心,在朝廷文武百官之中,已经是相当靠前的那一种了。
不过,李翔最欣赏的就是这种事业心重的臣子。
目前,国家才刚刚重新一统,正是百废待兴,需要大家干活的时候。
要是人人都是贾诩那种性格,那他非得被逼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