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早已为这个世界的一切划定了命运,因为祂站在那个我们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维度。在祂的眼中,过去、现在与未来同步存在,亦步亦趋,祂能看到宇宙诞生时的爆炸,也能看到宇宙寂灭后的物质消亡。但祂可以主宰一切,改变未来的走向。”莱特见达克依旧沉默不语,“逡巡不前”,不肯主动交出收获的“记忆晶核”,于是便伸出两根“暗迷之触”紧紧缠绕住达克的手臂,让他无力反抗。
接着,他用手伸向达克棉制军大衣的上衣内口袋,将那枚已然滚烫的,泛着蔚蓝光辉的“记忆晶核”径直拿了出来。
“我们应该顺应命运,不是吗?而不是去逃避或者反抗。这还是你告诉我的,达克,怎么,遇到需要你奉献的时候,你却退却了。这是个很危险的念头,当你的内心产生‘恐惧’和‘不舍’时,你便被命运所束缚了。”莱特露出了相当少见的耐人寻味的微笑。
在达克眼中,此刻的莱特与刚才,甚至于之前都判若两人,如果莱特并非被某种非凡的力量所“蛊惑”,迷失了心智的话,那么就一定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不,或许从莱特真正将“寂泯”刺入沙涅娃的胸膛开始,他便成长了,做到了与过去的切割,成了一个真正的值得掌控世界的领导者。
只是,目前缺少相当的契机而已。
如果时机成熟的话,莱特的野心要比达克更重。一时间,达克突然意识到,莱特这样一位与他并驾齐驱的强者,或许会在未来,成为两个绝对对立阵营的领袖。
不过眼下,他们依旧是“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
“我只是愣了一下。”达克用略显苍白的语气,解释道:
“刚才我说,‘心魇’会让人看到最为恐惧的东西。可在战斗中,你看到了‘心魇’的本源,而我,看到的却不是那群像是机械与各类生物的混杂拼凑体。”
“哦,那你看到了什么?”莱特的脸色回归了之前的微妙状态,他一脸好奇地看向达克,问道。
“我看到的是克鲁斯德联邦的士兵,那些足够高大、足够帅气,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纷纷佩戴着‘联邦英雄徽章’,手中拿着最为先进的一批仿制武器。个个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仿佛我还是那个游荡在‘南域沼泽’内的‘异种怪物’。”达克的声音掺杂了极其微弱的恐惧,如若换作其他人,必然无法观察得这么仔细,但对于此刻的莱特来说,察觉到这些,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就是隐藏于你内心深处的‘心魔’和‘梦魇’,所以合并称之为‘心魇’。我想,这才是炎火帝国人为它命名为此的原因,也是旧帝国和那个被取缔的组织沿用这一称呼的原因。”莱特进一步分析道:
“你知道吗,‘心魇’的炎火帝国语读音和克鲁斯德语读音并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拼音文字的转译而已。我想,从荷风依娃为我们占卜的那一刻起,到现在,进入了神只边山的山体内部的最后一块区域为止,都是抉择者向我们在传递信息。
“一切皆为命运,我等无从更变,更无法反抗与更改。我们就像是造物主笔下的小说人物一样,遵循着看似荒诞不经,实则遵循着更高维度的剧本运行的虚幻人物一样。”
“我,无法理解。”达克拍打着炸裂般疼痛的脑袋,希望借此缓解痛苦,然而,他越是拍打,眼前的事物就越为模糊、扭曲一分,直到巨大的嗡鸣声从他的双耳间传出。
直到一阵仿佛是来自宇宙与过去的巨大爆炸声,将他从短暂的昏迷与僵直之中,拉了回来。
“在‘红幻遗迹’的三十年中,我悟出了很多道理,但也遗忘了不少。但悟出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类的命运只是造物主笔尖的故事而已。造物主如果想要维持整个宇宙不走入寂灭,不因缺乏神明而毁灭的话,祂就必须为所有影响宇宙进程的事物书写新的命运,进而影响最终的结局。”莱特摇晃着达克的肩膀,讲述道。
“执笔者悖论?”达克似乎明白了些许,尝试着用属于人类的思维,解释道:
“人类认为可以操纵并改变命运,那只是一种在命运操控之下的错觉而已。宇宙间的一切都服从于造物主的命运而运行,即便你短暂地认为自己突破了命运,那只不过是造物主暂时没有书写有关你的命运而已。”
“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既然命运要求我们来鸟居镇寻找‘抉择者’的遗物,达克,你就不应该有所保留。我能感觉得到,抉择者的那枚‘记忆晶核’里存在大量易于被吸收与利用的魔源力,足以让你晋升到序阶2等级。”莱特向达克陈述利害道:
“但没有这枚‘记忆晶核’,我们便无法从这里离开,将会与之前的探险者们一样被永远困于这里,直到维持精神稳定的能量被大量的‘殇’消耗殆尽,而后自相残杀,沦为一滩崭新的白骨而已。”
“我,的确是有私心,因为它,‘抉择者的记忆晶核’不仅是我和亚达罗尼的战利品,也能够成为未来前往契丹里斯后,换取一定职位的工具。契丹里斯人所敬仰的神明中,龙族元首是第一,抉择者便是第二。”达克略显委屈地解释道:
“沃夫亚告诉过我,契丹里斯皇室后来也因为内乱,没有留住抉择者而后悔,所以为祂建立了不少祠堂与庙宇来供奉他的灵魂。‘记忆晶核’才是‘抉择者的重要遗物’,其他的一切不过是浮云罢了。”
“达克,你抬头看向山体顶端,再低头看看刚才我们身处的水潭,你看到了什么?”莱特将达克放开,指向上方,又指向更远的下方,问道。
达克抬起头,似乎在微弱的光线交换间,他看到了从山顶细微处渗下来的皎洁月光,以及底部“海洋生物”消失后逐渐泛起暗青色的水潭。
此刻,他竟然有一种山体被凿通的错觉,恍惚间,他回应了一句:
“看到了,变化。”
“没错,变化。”达克颔首,用不符合他外观年龄的沉稳口气说道:
“光的颜色取决于事物反射那种颜色,而水的颜色,取决于它吸收了哪些颜色。水中的杂质与藻类、矿物众多,它便更趋向于海洋的颜色,要是不存在任何杂质,至清状态,便不存在任何颜色,是绝对纯净之物。
“人类的意识和认知总会被各种各样的虚幻妄念所裹挟,被欲望与迷惘蒙蔽双眸,进而走向不可操控的极端死亡。而光明过于复杂,比如太阳,它是由数十种光谱所构成,可以被棱镜分解为七彩之色。可黑暗就简单多了,它只有一种色彩,便是纯黑。”
“你想告诉我什么?”达克似乎从莱特的漆黑双眸中看出了端倪,他索性上前几步,回到了莱特面前,试探性地问道。
“与黑暗合作是很容易的,无非是死亡与寂灭而已。这片宇宙如若最终死去,造物主无非再开启一个新的宇宙罢了。造物主没有情感,祂对待宇宙间的万物不过像是对待砂砾、尘土一般。”莱特用不属于他的成熟口吻道:
“可宇宙的一粒尘埃,在普通人类的眼中,比起星辰来说都要巨大。我们所处的这片大陆,以及承载这片大陆的这颗星球,并非偶然诞生之物,而是造物主为了观察整个宇宙设立的‘观察点’。抉择者,就是运营这片观察点的总指挥、总长官。
“旧有的抉择者已经完成了祂的使命,接下来的观察任务,则需交给新的‘观察者’,也就是‘新任抉择者’。达克,我想,既然你已亲手弑杀了旧有的抉择者,那么,你就应当承担祂的宿命。”
“什么宿命?”达克虽心知肚明,但还是故意问道,希望“莱特”能亲口说出。
“莱特”并未直接告知达克,而是快步上前,把那枚“抉择者的记忆晶核”插入了面前已升起至腰部的凹槽之中。
紧跟着,这枚如陨石般丑陋的“晶核”开始散发出接近纯黑的深蓝光辉,使得整片极具科技感的空间蒙上了一层令人安心,但更令人感到战栗与恐惧的颜色。
很快,周围的空间开始崩解,发出砖石碎裂、坠落的声音,而达克和莱特所站立的一小块区域成了一座缓慢上升的平台,在周围塌陷的地面中成了唯一一片安全的孤岛。
很快,“孤岛”上升到了极限,来到了整个“神只边山”山体内部最高的区域。
达克知道,再往上便是那片庙宇后方的水潭,以及生长于整个“神只边山”中心区域的“镇灵之木”。因为,他看到了树木向下疯狂延伸的根系,以及不断从顶部向下滴落的水滴,以及这片形似山洞区域底部,那片没过脚踝的真实积水。
而刚才向上凸起的凹槽,似乎已完美吞噬了“抉择者”的“记忆晶核”,转变为了一团散发着火焰色泽的能量体圆球,以及旁边的一枚契丹里斯文化中的“幡”。
以及,一只通向天空与宇宙的信标!
“宿命便是,达克,你最终会接替‘抉择者’的序列,成为第51号神明‘抉择者’。但你仍然可以自主选择你观察星球与宇宙的方式。”“莱特”的声音开始变成了近似神明的空灵叠音。
而他的双眸也不再如之前“焚黑视界”启动时的一片漆黑,而是回归了正常的人类眼眸,只是纯黑的瞳孔被替换为了更具备“神性”的火焰之红而已。
他快步上前,用不属于人类的力量沉重地拍打着达克的肩膀,差点令他站立不稳,双腿发颤。
见到这副尴尬的模样,“莱特”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他终于卸下了伪装,笑道:
“在你弑杀‘抉择者’,弑杀吾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到这些?没错,我在‘上灵帝’的地宫里等候你和那条龙的到来,的确是造物主安排的命运,被你弑杀也是造物主的命运。但你可以选择逃避,走向属于你的命运。
“可你依旧选择了顺从命运的安排。既然如此,你必须要明白一个道理,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命运,既然接受了造物主的安排,就不可能中途退出,即便死亡,也无法终止‘命运’。”
“你,不是莱特!”达克睁大了眼睛,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神明的恐惧,他短暂地怔了怔,甚至没有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战友,命运之人竟被死去的神明夺走了意识。
他仔细回想着从进入“神只边山”内部之后的一切细节,却始终没有察觉到莱特究竟是何时被“占据”了身躯,成了神明的傀儡。
或许,这是逐渐替代的过程。
可眼前占据莱特意识的“抉择者”似乎察觉到了达克的疑惑,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解释道:
“我不可能占据莱特的身体,也无法侵入他的意识。只是,我们同为造物主选定的命运之子,我拥有一次借用他身体表达观点的机会,这是造物主赋予我的能力,名为‘替’。
“每一个纪元都会诞生一位造物主亲自挑选的‘天命之秩序者’,而每一个纪元也只能存在一位。新的‘天命之秩序者’接纳了命运,旧的‘天命之秩序者’自然就会在命运的安排下死去。而抉择者,只是序位众神间最普通的一位罢了。
“我说过,达克·蒂里斯,你可以选择观察世界的方式。吾选择的是将自己从世界中择开,以游离者的身份观察世界。而你,可以选择用你的方式成为世界的领袖,主动来观察一切。如果你能克服内心的恐惧,选择正视你的命运,或许,你会有以神明的身份,觐见造物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