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得是山底?如果那里存在洞窟的话,就只能证明‘抉择者的遗物’是人为放置进去的,而非神明的安排。”达克疑惑地看向莱特,问道。
“神明的旨意,也要靠人类来完成。”莱特低声道,虽然他的声音并不算高亢、激昂,但格外地低沉有力,仿佛是一位久经战场的将军在为属下讲解复杂难懂的战局:
“如果‘抉择者的遗物’,或是通向‘遗物’的入口在山顶,就在‘镇灵之木’附近的话。那么,历代鸟居镇的镇长早就把它挖掘出来,据为己有了。上面的庙宇和那棵巨木不知被用来举办了多次庆典,要发现早就发现了。
“所以,‘抉择者的遗物’必然就在山脚,与荷风依娃昨天的卦象对印起来了。而且,我有理由怀疑,实际上阿尔乔姆镇长和荷风依娃女士早就知道‘抉择者的遗物’所在,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委托我们去进行所谓的‘寻找’任务。”
“呼。”听到这里,“红束”突然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莱特,压抑着面对“暗迷之触”时自然萌生的恐惧和不适,解释道:
“的确如此。阿尔乔姆镇长有过交代,如果两位长官猜到了部分内情,那么,我和‘白束’就有义务为你们解答疑惑。但两位长官只能主动询问,我们不能主动回答。
“的确,荷风依娃夫人早就通过‘八卦’和序组牌的占卜确定了‘抉择者的遗物’存在的方位,只是由于没有更为精确的探测装置,没有更为熟练掌控黑暗系魔源力的人类,才放弃了这一打算。”
“之前有人尝试进入过那个洞窟吗?”达克进一步追问道。
“有。”“红束”艰难地做了个点头的动作,用尽可能简短的语言进一步解释道:
“新元309年,新元401年,新元403年,新元421年,鸟居镇一共组织过四拨探险队进入洞窟寻找‘遗物’,但均未找到。且前三次探险队全军覆没,无一人逃出,最后一次侥幸逃出三人,却均在三日内彻底疯癫,一年后集体跳崖自尽。”
“像是见到了某些不可名状之物,那里应该存在有关造物主的物品。否则的话,如果是普通神明的物品,只是观察而并未使用,最多让人感到不适。”达克分析,并追问道:
“既然如此,你们还有那个洞窟更多的信息吗?”
“很遗憾,没有。”“红束”学着克鲁斯德人的行为方式,做了个十分僵硬的摆手动作。
“那就带我们过去吧,既然答应了阿尔乔姆镇长,我会尽力为他寻找‘抉择者的遗物’。”达克半是命令,半是请求道。
……
大约过了三五分钟,“鸟瞰牌”机械战车就来到了一处植被茂盛的区域,这里已经脱离了小镇主干道大约500~600米,属于“神只边山”的范围之内。
由于内部路程极其复杂,“鸟瞰牌”机械战车并非适合复杂路段的越野车或是坦克,只能停靠在植物相对稀疏的一处空地周围。
接着,四人一齐下车,“白束”和“红束”分别递给了达克和莱特一只装有罐头食物、弹药、应急药品和部分简易手雷的土黄色军用背包,并递给了达克一支用于近距离作战的霰弹枪,以及面对特殊“异种怪物”时,杀伤力极大的火箭筒后,才往洞窟的方向走去。
又过了十五分钟,四人才来到了这处洞窟附近。
“看起来,这处洞窟的隐蔽性做得相当到位,从远处根本看不到它的一丁点痕迹。而且,这洞口有十米多高了吧,却被植被完美覆盖,显得只有三四米高。我能嗅到里面向外溢出的浓重的‘殇’,看来一些野兽、猛禽,甚至是‘无心人’也不会来这里寻觅食物。”莱特观察洞窟与周围的地形,分析道。
“这里是自然形成的洞窟,并非我们鸟居镇刻意设计的。去年,前任镇长曾向时任诺瓦亚斯克行政长官沙涅娃借来了一台‘辐射检测仪-02版’,尝试对洞窟进行初步探测。但得出的结论是,这里不仅充斥着大量魔法辐射,甚至还有‘天罚之火’爆炸后留下的高浓度‘链’辐射。”“白束”向前半步,仰望着洞窟入口处内壁上的红砖,讲述道:
“所以,安杰利卡推测,正是里面高浓度的辐射,让历史上数拨进入其中的探险队产生了幻觉,最终导致了任务失败。所以,阿尔乔姆镇长为两位配备了可供使用一个小时的防毒面罩和氧气瓶,以备不时之需。”
“用不着。”莱特十分自信地昂首挺胸,甚至连后背处的“暗迷之触”也“不经意”地从棉服中弹出,彰显着属于“古旧神明”的力量,“我在拥有克鲁斯德境内最高浓度的‘殇’的‘红幻遗迹’里存在了三十年都没精神崩溃,达克也多次出入过各种充斥着‘殇’的遗迹和非凡地带,也从未受到过精神污染。
“这里的区区这点‘殇’和辐射,不可能对我们产生效果。‘白束’、‘红束’跟着我们进去就是。我想,里面的路程你们也并不清楚,我的‘焚黑世界’,已经给我指点了部分方向。”
四人在洞窟门口并未逗留太久,便沿着相对平坦的路径向内走去。
一路上,达克注意到,洞窟的内部充斥着人为修建的痕迹,这绝非是自然或神明的产物。
墙壁上的红砖似乎是第二纪元末期的产物,但外部那一层还残留着些许痕迹的,已然脱落的水泥部分,还是暴露了它的修建年代。
更往深处走,达克更注意到墙壁上残留的蜿蜒电线痕迹。当然,从进入洞窟、深入山体的几十米处开始,“殇”的浓度就陡然提升了数倍,一般的人类或是异能者一定会在这个时候产生各种细微的幻觉和认知差异,难以注意到墙壁上残留的蒸汽、工业时代的产物。
果然,在走过相对狭窄的通道,来到一座木制锁桥附近时,“白束”和“红束”突然集体停下了脚步。
他们开始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前方,眉头却紧皱着,像是在看向某种不见活物的死寂之地。
当达克和莱特走到两人眼前时,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极剧地颤抖。
“怎么停下来了?”达克问道,用手在“白束”眼前晃了晃,他才从并不自知的短暂僵直中回过神来,看向达克。
“达克长官,前方都是浓重的迷雾,我们携带的指北针或许受到了磁场的干扰,一直在进行毫无规律地转动。这些雾气十分浓重,就连一点内部区域朦胧的轮廓,一点模糊不清的幻影,甚至是一点除了极致白灼之外的颜色都看不到。”“白束”面部相当僵硬地回答道。
达克和莱特知道,“殇”的浓度在急剧加深,由于他俩拥有序阶3:战斗等级的实力,加上体内的魔源力和非凡力量十分充盈,以及特殊的上层职业本身携带的“不易精神崩溃”的特性,他们面前看到的只是普通的锁桥和隐约可见的地下悬河。
可在两位只比普通失落者实力略强的“孩子”眼中,只能看到经由“殇”处理过的极致浓雾。甚至,“白束”和“红束”的嘴角和鼻孔处都在向外渗出越发浓郁的鲜血,他们的身体在微微扭曲都不自知。
看来,以往的探险者队伍,也是在这种“殇”对精神的干预之下,不知不觉耗尽了生命力,进而还未深入山体,便丢掉了性命。
“那么,我和达克就先……”莱特拉着达克向着锁桥方向还没走出几步,却听见身后的“白束”和“红束”喉咙中集体发出不属于人类,不属于野兽,更不属于正常者的尖锐、凄厉的笑声。
紧跟着,两位少年的双眸处也开始汩汩流淌着鲜血,整张脸变成了骇人的被血液覆盖的鬼魅模样。
很快,“白束”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催泪弹,丢在了达克和莱特的面前。
“阿尔乔姆长官说过,看到了迷雾,就意味着我们无法进一步前进了。后续的路程需要两位长官自行探索,但进入了洞窟,就意味着没有了后退的可能。”“白束”用十分机械的嗓音说道。
几秒之内,催泪弹散发出越发呛人的烟雾,这种实质性的物理攻击,对达克和莱特来说十分奏效。他们的身躯暂时还未进化出抵御化学攻击的部分,这些白灼的烟雾很快就令他俩满眼泪水,睁不开眼,不停地咳嗽。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白束”和“红束”的喉咙中竟然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公鸡打鸣的声音。
短暂迷失了方向的达克和莱特,不得不扒着锁桥,尽可能地稳定住身体,向来时的方向走回。
然而,巨大的“砰”声之后,烟雾同步散去。达克睁开眼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一道巨大的铁门早已落下,拦住了两人回去的道路。一颗已然启动,正在散发着白烟的手雷,被扔在了锁桥之上。
“危险!”达克一把拉起莱特向后走去。
轰!
此时,好巧不巧,手雷却正好爆炸,瞬间使得原本就年久失修,处于崩溃边缘的锁桥尽数断裂,变成了两根脆弱的铁链,以及无数块独立存在的木板。
……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达克和莱特才从宿醉般的迷幻感觉中苏醒。
好在,似乎锁桥到地下的位置并不算高,更或许是达克和莱特的身体素质,在一系列的战斗中得到了极致的强化。
总之,在莱特并未动用“暗迷之触”缓解冲击,达克并未使用“憎恨之肌”强化身体防御力的情况下,他们从半空坠地,只是受到了点细微的皮外伤,身体并未骨折或是伤及内脏。
甚至,那点皮外割伤和擦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崭新的肉芽,加速愈合。
“这是……在哪?”达克擦掉了脑袋上的血迹,一把拉起莱特,向四周看去。
原本刚睁眼时,周围的空间还是绝对的漆黑,但随着两人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周围的漆黑反倒逐渐散去,露出了相对亮堂的山体内部的地下空间。
“这像是一个被废弃的小镇。”莱特通过直观感觉描述道。
“小镇……内部的小镇吗?有趣,就跟克鲁斯德套娃一样。”达克不合时宜地腹诽了几句。
然而下一秒,他俩竟然同时听到了水流退去的漩涡声,达克再度抬头仰望上方时,他才发现,上面的一层积水正在迅速向下退去。
很快,水位变化来到了他俩的脖颈、胸口、腰腹和大腿,最终停在了脚踝的位置。
“刚才,我们竟然是在水中?”达克惊诧地望向四周,又看向莱特,似乎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莱特却点了点头,泰然自若道:
“就跟‘异面之水’一样,虽有水的实体,能对物体产生浮力,但不会影响人类等生物。我们可以在水中自由地呼吸,却不用担心窒息。我想,刚才在锁桥上看到的地下悬河就是这层奇特的水面。
“而现在,‘白束’和‘红束’偷袭我们,使我们跌落下来后,破坏了原本维持水面稳定的平衡被打破,这些勉强悬浮的积水便迅速退去。估计是会经过地下河流不断向北,流到无尽冰洋之中吧。”
莱特的话还没说完,达克便看到周围的地面深处,竟然向上升起一颗颗明亮的恰似黄金的魔源力光球,它们纷纷散发出炽热的温度,如同一只只连接了电能的高热度灯泡,完全驱散了周遭残余的昏暝与漆黑。
紧跟着,一只只由能量体构成的各色鱼类,连带着少见的水母、龙虾,甚至各类拼凑在一起的深海巨兽,以及硕大无比的鲸鱼迅速在光线的映衬下“苏醒”,如在真实的海洋间一般,开始在两人的头顶漫无目的地徘徊、游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