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刚走到大队部门口,手都已经碰到门帘了,大队长突然在身后喊了一声:“哎,再等一下!”
顾从卿他们停下脚步,转过身,就见大队长拍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懊恼的样子:“哎呦,你看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
他走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歉意:“你们刚下乡,自带的粮食肯定不够。
忘跟你们说了,村里给你们的粮食算是借的,不是白给的。
你们每个人借35斤粮食,算是周转。”
话锋一转,他又露出些为难的神色:“不过你们来的时间不巧,新粮还没下来,库里剩下的都是陈粮,而且大多是粗粮,玉米面、高粱米啥的,你们就先将就着吃,等秋收了再给你们分新的。”
“下工之后记得过来拿,让保管员给你们称好。”
大队长补充道,脸上又堆起那副热情的笑,“行了,快去领工具吧,别耽误了干活。”
顾从卿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哪是什么记性不好,这分明是早就盘算好的。
先晾着他们,再“好心”借粮,还特意强调是粗粮,无非是想让他们明白,在村里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得对他感恩戴德。
但眼下人在屋檐下,顾从卿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谢谢大队长费心。”
李广和秦书也跟着应了声,王玲和黄英则低着头,没敢多言。
走出大队部,阳光已经升得老高,照在身上有些发烫。
秦书压低声音,对顾从清说:“35斤粗粮,五个人撑不了多久,这是明摆着让咱们求着他们呢。”
顾从卿嗯了一声,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农具库房:“意料之中。
先领工具干活,别的事晚上再说。”
几人不再多议,快步走向库房。
领工具的村民排着队,看到他们几个新知青,眼神里依旧带着好奇和审视。
顾从卿没在意那些目光,领了工具,分给同伴们,然后跟着人流往地的方向走去。
顾从卿心里门儿清,现在知青下乡,村里给的过渡粮通常是四十斤上下一个月,虽说以粗粮为主,但多少会掺点细粮,像小米、白面之类。
可眼下这三十五斤,还全是玉米面、高粱米这些剌嗓子的粗粮,分量差了不说,连点细粮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态度再明显不过——村里不待见他们这些。
但几人心里再清楚,此刻也只能认了。大队长那句“赶的时间不好”,听起来竟也挑不出错处。
归省这边三月就开始春耕,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仓里存粮本就紧张,他们这时候来,似乎确实没理由强求更多。
到了地里,队长给他们指派的活计很简单:翻地、除草。
顾从卿抡着锄头试了两下,轻轻松松。
李广和秦书更不用说,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
王玲和黄英力气小,锄头都快抡不动,只能一点点刨着,手上很快磨出了红印。
“这活也太费劲儿了……”秦书抹了把汗,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土地,犯了愁。
顾从卿直起身,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田埂。
那边有几个老农正蹲在育苗棚里忙活,动作轻巧又熟练,显然是在育苗。
那活计不用暴晒,也不用费那么大蛮力,算得上是地里最轻松的活了。
但他心里清楚,这种活儿轮不到他们。
育苗是春耕的关键,讲究火候和分寸,得是老庄稼把式才敢上手,他们这些城里来的“嫩秧子”,连土性都没摸透,想都别想沾边。
“别瞅了,”顾从卿拍了拍秦叔的肩膀,“咱们新来的,先把翻地的活练明白再说。”
他看着王玲和黄英咬着牙硬撑的样子,心里明白,这只是开始。
村里给的粮食少,派的活重,明着是“按规矩办事”,实则处处透着刁难。
太阳越升越高,晒得土地泛出热气,也晒得人头晕眼花。
几人埋头翻地,锄头碰撞土地的“咚咚”声,和远处老农们偶尔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成了他们下乡第一天最真切的背景音。
顾从卿一边干活,一边留意着周围。
老知青们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强度,闷头干着不吭声,偶尔投过来的眼神里,带着点看好戏的漠然。
村民们则大多只顾着自己的活计,没人理会他们这些新来的“生手”。
干这些活对顾从清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
他那被改造过的体质早已适应了高强度劳作,抡起锄头来轻松稳当,每一锄都下去都力道均匀,土块碎得恰到好处。
对他而言,这活计跟在家扫地的区别,无非是顶着太阳和待在阴凉处的不同,连气都没喘粗。
可另外四人就没这么轻松了。
不过十来分钟,李广就扶着锄头直喘气,额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
秦书胖脸憋得通红,每抡一下都要哼哧半天。
王玲和黄英更是胳膊发软,锄头在手里摇摇晃晃,没几下就不得不停下来揉着发酸的手腕,脸上满是汗渍。
本来按小队长的意思,是想把他们五个分开,各自插进老知青的小队或者村民组里,让有经验的人带着慢慢学。
可这安排刚一提,就被老知青那边怼了回来——一个高个子男知青扬着下巴说:“吃饭都不凑一块儿,干活还搭什么伙?
各干各的得了,省得添麻烦。”
其他老知青要么低头装没听见,要么就露出点幸灾乐祸的笑,显然是默认了这话。
小队长见状,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把他们五个分到了老知青旁边的地块,让他们自己琢磨着干。
顾从卿看着老知青们那副嘴脸,心里冷笑一声——这是打定主意要孤立他们了。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转头对喘着气的四人说:“别硬撑,累了就歇会儿,咱们慢慢干,不跟他们比速度。”
李广抹了把汗,喘着气道:“这帮人……真是够可以的。”
秦书也附和:“就是,不带就不带,咱们自己也能行!”
王玲咬着唇,小声道:“可……可我这锄头都快握不住了。”
黄英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无措。
顾从卿看了眼她们发红的手心,说道:“你们俩先歇五分钟,我跟李广、秦书先干着。
等会儿我教你们怎么省劲,不用死扛。”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抡锄头不用把胳膊抡满,借着腰劲带下去,这样省力气……”
他放慢动作,一点点讲解,眼神耐心,倒真有几分教人的样子。
远处的老知青们瞥见这一幕,有人嗤笑一声,有人翻了个白眼,但没人过来搭话。
太阳渐渐爬到头顶,晒得地面发烫。
顾从卿他们五个就这么在老知青的冷眼旁观下,一边摸索一边干着,虽然慢,却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