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卿把给母亲的早饭安顿好,又跟母亲说了几句话,见她精神还好,便转身往刘春晓那边去。
他找到刘春晓时,她正坐在护士站的桌子旁,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翻看着手里的病历单。
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顾从清走过去,声音放得轻缓:“春晓,你今天上到几点?”
刘春晓抬起头,嘴里还嚼着东西,咽下后才答道:“大概得上到10点吧。怎么啦?”
“那我等你吧,”顾从卿靠着旁边的墙,语气自然,“等你下班我送你回家。”
刘春晓连忙摇摇头,手里的勺子在粥碗里轻轻搅了搅,“不用不用,太折腾了。
你该干啥干啥去,不用特意等我。
我下班了直接就能回家,这离我家也近,几步路就到了,快得很。”
顾从卿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了笑,也没再坚持,只是说道:“行,那你忙完了早点回去休息,昨晚肯定没睡好。”
“知道啦,”刘春晓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看病历,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顾从卿往家走,脚下的石子被踢得滚出老远。
脑子里还琢磨着刘春晓刚才在护士站忙碌的样子,白大褂的袖口卷着,露出细瘦的手腕,写字时眉头微微蹙着,认真得很。
他心里盘算着,春晓估摸着要在这医院干上好多年了。
他们家离这儿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可真要遇上刮风下雨,或者值完夜班深更半夜回家,总归是不方便。
要不……在医院附近整套房子?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脚步慢了半拍。
心里又掂量起来。
可现在想在城里整套房哪那么容易?
他摸了摸下巴,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回头得跟爸打听打听,看看厂里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或者托朋友留意留意医院附近的二手房。
这事急不来,得好好研究研究,一步一步来——总不能让春晓天天跑那么远的路,他得把这些事都给她安排妥当。
这么想着,他脚下的步子又轻快了些,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在医院附近的小屋里,春晓下班回家就能吃上热饭的样子。
顾从卿推开家门时,正瞧见赵一鸣小板凳上,手里绕着一团灰色的毛线,周姥姥坐在旁边教他怎么绕得更紧实,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回来啦?”
赵一鸣抬头看见他,眼睛亮了亮,手里的毛线往竹筐里一放,“我正好有点事要跟你说。”
他跟周姥姥说了句“姥姥,我们去屋里说”,便拉着顾从卿往外走。
进了顾从卿的房间,赵一鸣反手带上门,顾从卿往沙发上一坐,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有些好笑:“咋的了?神神秘秘的,啥事啊?”
赵一鸣皱着眉头,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屋里踱了两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还有些犹豫。
“今天土豆让我送他去学校。
听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我总感觉,他在学校是不是有人欺负他呀?”
顾从卿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语气笃定:“不可能。
就他那皮猴性子,上蹿下跳的,谁能欺负得了他?
再说还有何晓跟他形影不离,那小子也是个护短的,真有人敢动土豆,他早闹翻天了。”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还是觉得不至于。
“真要是被人欺负了,他那小嗓门能憋得住?
早回家哭着喊着跟我们告状了。
你啊,就是想多了。”
赵一鸣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在原地站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语气里带着点急切,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不是那种欺负,不是别人打他骂他那种明面上的。
是……是一种我说不上来的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组织着语言:“土豆跟我说,他同学说他哥哥对他不好,说你……说你对他不好。
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他平时跟你亲得很,怎么突然就被同学的话绕进去了?
而且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就像怕你不要他了……”
赵一鸣看向顾从卿,眼神里满是认真:“我也说不准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孩子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话。
要不……等他放学回来,你再好好问问他?
旁敲侧击也行,总得弄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顾从卿脸上的轻松渐渐褪去,他靠在床沿上,指尖轻轻敲着膝盖,心里也泛起一丝嘀咕。
是啊,土豆平时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怎么会突然在意“哥哥对他不好”这种话?
难道真是学校里有什么事,让他心里犯了嘀咕?
还有就是土豆最近是真的黏人,只要他在家,就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跟他在一起。
而且最近对刘春晓的态度也不太好,总是赶人走。
“行,”顾从卿点了点头,语气沉了些,“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赵一鸣见顾从卿低着头沉思,眉头微蹙,便知他心里在琢磨土豆的事。
他没再多说,轻轻带上门。
周姥姥正拿着棒针比划着,见他回来,笑着往旁边挪了挪:“从卿那小子咋了?脸拉得老长。”
“没啥,可能在想事呢。”
赵一鸣拿起刚才没绕完的毛线,重新坐在小板凳上,手指跟着周姥姥的动作学起了起针,心里却觉得这样的午后格外安稳。
他离着父母远,在顾家待得久了,总觉得周姥姥的唠叨、院子里的烟火气,比什么都暖。
屋里的顾从卿却没那么平静。他向来不是急躁的人,可一想到土豆那小不点可能在学校受了委屈,还憋在心里不肯说,就坐不住了。
赵一鸣的话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荡开圈涟漪——就算是自己想多了,也总得亲眼确认才放心,万一呢?
他猛地站起身,心里有了主意。
与其等放学回来追问,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他径直往学校去,路过校门口的国营饭店时,特意进去买了两个土豆爱吃的菜:一盘溜肉段,一碗西红柿炒鸡蛋,都用保温饭盒仔细装了。
离放学还有几分钟,顾从卿在门卫室登了记,手里拎着保温饭盒,脚步轻快地走进学校。
教学楼是红砖砌的,两层楼不算高,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各个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
他记得土豆说过自己在二楼最西头的教室,便顺着楼梯慢慢往上走,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到了二楼,他远远就看见西边那间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算术题的讲解声。
顾从卿没进去,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着,目光落在门把手上,心里想着等会儿土豆看到自己,怕是要惊得跳起来。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教室里瞬间炸开一阵响动。
老师拿着教案走出来,看到门口的顾从卿,愣了一下,他连忙点头示意,等老师走远了,才轻轻推开教室门。
“土豆。”他扬声喊了一句。
角落里正收拾书包的小身影猛地一顿,抬起头,看清门口的人时,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书包带还挂在胳膊上,就蹦了起来:“哥哥!你咋来了?”
周围的同学也纷纷看过来,有几个认识顾从卿的,还小声议论着“那是土豆的哥哥”。
土豆却顾不上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仰着小脸盯着他手里的饭盒,鼻子动了动,眼睛亮晶晶的。
“哥,你是不是给我带好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