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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目睹此情此景,多利亚和他手下的士兵们眼中也没有任何屈服。
多利亚的目光扫过身边这些忠诚的下属,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尽悲凉和疯狂战意的笑容。
他猛地举起卷刃的长剑,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了依旧震撼的怒吼:“伦巴第人——”
他身旁的士兵们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力量,齐声应和:“——誓死不降!!!”
吼声未落,多利亚如同离弦之箭,带着这最后的十几名士兵,主动朝着正面数量远超他们的敌人发起了决死的冲锋!这是毫无保留、只为荣誉和毁灭的最后一击!
“杀!”
一阵短暂却激烈的刀剑碰撞与怒吼交织,利刃切入身体的闷响不断响起,又迅速平息。
冲在最前面的多利亚被一柄来自侧面的长剑精准而狠辣地划开了喉咙,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他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高大的身躯重重向前扑倒。
他身边的十几个士兵也同时迎来了命运的终结。有的被数杆长矛同时刺入胸腔,钉死在地上;有的被战斧劈开了肚腹,肠肚流淌而出;有的则被猛力挥砍的刀剑直接斩下了头颅……
当最后一名伦巴第士兵睁着不甘的双眼颓然倒下后,密林之中,方才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怒吼声、哀嚎声……所有的一切声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断。
彻底的、死一般的寂静猛然降临。
密林周围,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以及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弥漫在这片刚刚吞噬了两百多条性命的林地之中。
短暂的死寂之后,连队副长图巴踩着黏腻的血污和落叶,满脸得意地走上前去。
他靴尖随意地踢开一颗脚边面目狰狞的敌人头颅,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随即用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漫不经心地挑弄着脚下那些一动不动的尸体,确认是否还有活口。
看着这些至死都保持着战斗姿态、宁死不降的伦巴第人,尤其是多利亚子爵那双依旧圆睁、凝固着不甘和愤怒的灰蓝色眼睛,图巴咂了咂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感慨了一句,“这些家伙倒是些硬骨头,可惜,跟错了主子。”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放眼望去,这片林间空地已然沦为屠宰场。密密麻麻的伦巴第士兵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卧在地,几乎铺满了每一寸土地。
残肢断臂四处散落,被斩下的手掌、劈开的大腿、甚至滚落一旁的头颅,混杂在破碎的盾牌和折断的兵器之中。
浓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液浸透了厚厚的落叶层,汇聚成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沼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
周围树木的树干上溅满了喷溅状的血液和碎肉,原本绿色的枝叶也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红,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但这惨状丝毫未能影响这些胜利者们的心情。
图巴很快将这点感慨抛诸脑后,兴冲冲地一挥手,带着几名军官大步走向那几辆静静停放在空地中央、装饰华丽的马车。
周围的士兵见状,也立刻兴奋地围拢上来,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对战利品的渴望,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快看!这马车真够气派的!”一个有些瘦弱的战兵指着马车兴奋地说道。
“里面肯定是米兰的大贵族!”一旁的同伴眼睛死死盯着马车侧面装饰精美的木窗。
“嘿嘿,说不定还有公爵夫人呢!听说米兰的贵妇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一个油腻的老兵舔了舔嘴唇,眼球几乎都快要跳出来。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军官和士兵们伸长脖子,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紧闭的车厢,互相推搡着,口中不时发出粗俗的谈论和充满淫邪意味的笑声,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看看这些他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最为珍贵的“战利品”究竟是何模样。
图巴走到中间那辆最为奢华的马车前,志得意满,清了清嗓子,对着车厢高声喝道:“里面的人!滚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车厢内一片死寂,毫无回应。
图巴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对身旁的士兵下令,“去!把门给我撬开!把他们拖出来!”
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兵立刻上前,用刀剑粗暴地撬开了车门内侧脆弱的锁栓。
“哐当”一声过后,车门被猛地拉开。
刹那间,所有围观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无数道目光——好奇的、贪婪的、好色的——齐刷刷地聚焦在那骤然洞开的、幽暗的车门方向,期待着看到那些身份尊贵、养尊处优的“大鱼”们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一刻,人群中充满了躁动。
当两名士兵将火把探入那装饰华丽的车厢内部时,跳动的火光驱散了里面的黑暗,也照亮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身上确实穿着丝绸和天鹅绒制成的华服,但那昂贵的衣料此刻却皱巴巴地裹在他们身上,显得极不合身。
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紧紧依偎在一起,在刺目的火光下瑟瑟发抖,眼神空洞而绝望,充满了惊恐,却唯独没有真正贵族那种即使落难也难以完全掩饰的倨傲或威仪。
一个士兵不耐烦地弯腰钻了进去,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那年轻男子的胳膊,粗暴地将他往外拖拽。另一名士兵也如法炮制,抓住了那名尖叫不止的女子。
“放开我!求求你们!”
“不要杀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用伦巴第语惊恐地向士兵求饶。
伴随着凄厉的哭喊和挣扎,这对“贵族”男女被生生从马车里拖了出来,踉跄着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华贵的衣袍沾满了泥污和血渍。
图巴皱着眉头,接过一支火把,走上前去,举着火把在这对男女身边晃了晃,灼热的光芒逼得他们不敢抬头。
这位连队副长仔细打量着他们——太年轻了,脸上的惊恐和卑微根本不像养尊处优的贵人,倒像是……
“你们是什么人?”图巴厉声问道,但他说的是勃艮第语,对方显然听不懂,只是更加恐惧地缩成一团。
图巴啐了一口唾沫,招手叫来一个懂伦巴第语的士兵,“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们是什么人?”士兵用伦巴第语重复了图巴的问题。
那对男女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争先恐后地哭诉起来……
片刻后,士兵转向图巴,脸色古怪地回报,“图巴大人……他们说……他们是米兰宫廷里的仆役。男的是厨房杂役,女的是侍女……是……是被人命令换上这身衣服坐在车里的……”
“什么?!”图巴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难以置信的暴怒,“杂役?!侍女?!tm的!”
他猛地一脚踹在那名假扮贵族的杂役胸口,将其踹得翻滚出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废物!浪费老子的时间!”图巴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几乎快要吐血。
“把其他马车上的人全都给我拖下来!”他对着士兵们咆哮道。
士兵们立刻冲向另外两辆马车,如法炮制地将里面的人粗暴地拖拽出来。结果毫无意外——全是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年轻仆役和侍女,穿着不合身的华丽衣服,一个个面如土色,跪地求饶。
“都是假的!全是些该死的低贱仆役!”图巴气得破口大骂,声音在寂静的林间回荡,“伦巴第公爵那个老狐狸!竟敢耍这种手段!”
周围的士兵们见状,也从最初的兴奋和好奇变成了失望和窃窃私语。原本期盼着能抓到公爵或贵族夫人领赏,没想到忙活半天,拼死拼活,抓到的却是一群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低声的抱怨和议论开始蔓延。
但图巴毕竟是在亚特手下历经战阵的高阶军官,最初的暴怒之后,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眯起眼睛,大脑飞速运转。
他们这支伏兵在此潜伏了大半日,严密监视着通往北方的道路,并未见到有任何可疑的队伍经过。如果伦巴第公爵和那些贵族不在这些马车里,那他们……
“他们肯定还没跑远!”图巴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重新燃起狩猎的光芒,“这些马车是诱饵!那些真正的勋贵老鼠,肯定还藏在附近某个地方,或者用了其他更隐蔽的方式逃离!”
他立刻下达一连串命令,思维清晰而果断。
“第一旗队,安排两个小队的人手押送这些假冒货色返回米兰城,交由大人发落!沿途小心,别让这些废物跑了或死了!”
“第二旗队!立刻派出快马,向北边的安格斯大人所部传递消息!告诉他们我们这里的情况,让他们提高警惕,扩大搜索范围,严防任何可疑人员北上!”
“其余所有人!”图巴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给我散开搜!仔细搜查每一处树丛、每一个山洞、每一条可能藏人的沟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狡猾的老鼠给我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