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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灰烬旋上高空,与城堡飘来的血腥气混成一团。亚特最后望了一眼北方米兰的方向,转身走向燃烧的城堡大门。
片刻后,这位大军统帅顺着“剃刀坡”走向这座依旧屹立在高处的堡垒,踏过焦黑的城门废墟,铁靴踩在混杂着碎肉与瓦砾的血泥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昔日雄峻的灰岩堡内部已化作惨烈的坟场:箭塔坍塌的碎石阻塞了通道,烧剩的梁木如黑色骸骨般斜插在瓦砾堆上,随处可见支离破碎的尸体——有些仍保持着搏斗的姿势,手指深深抠进石缝。
两侧列队的禁卫军团士兵同时捶胸致礼,他们染血的面甲下眼神疲惫却亢奋。亚特逐一拍打他们的肩甲,“你们的勇武将被世人铭记,”声音在残垣间回荡,“今夜,你们用血为勃艮第赢得了荣耀!”
院落中央,幸存的三百余领民蜷缩在地上颤抖,如同待宰的羔羊。
他们面前散落着被处决俘虏的尸堆,断首处凝固的血液吸引着苍蝇。贡萨洛被粗铁链捆跪在地,褴褛的铠甲下露出狰狞的烧伤,但他脊梁仍挺得笔直。
当亚特的披风扫过面前时,贡萨洛突然暴起前冲!铁链绷直发出刺耳摩擦声,四名士兵才勉强按住这头困兽。
“亚特!”他嘶吼时血沫从齿间喷出,“你该庆幸我的擂石没砸断你的双腿——”
亚特缓缓蹲下身,精钢手套捏住对方下巴,“知道吗?我原本想把你带去米兰城下栓在木桩上展览。”他指尖用力到掐进皮肉,“但灰岩堡和我手下战死士兵的亡魂需要祭品。”
贡萨洛狂笑,“哈哈哈……那就快点!让我去地狱继续杀你的杂种兵!”
亚特起身,朗声宣告的声音压过风声,“贡萨洛.维斯孔蒂屠戮生灵、是非不分、顽抗天威。我以勃艮第侯爵麾下南征大军统帅、威尔斯省伯爵之名——判处你死刑!”
士兵将疯狂挣扎的贡萨洛拖到断头桩前,斧手却被亚特挥手屏退。他亲自拔出腰间的精钢骑士剑,剑身在火光中流泻寒芒。
“记住,”亚特举剑时对全体士兵高喝,“这就是与勃艮第为敌的下场!”
剑锋划破空气发出锐啸,一颗头颅滚落在地,狰狞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无头尸身抽搐着喷溅鲜血,将焦土染成更深的暗红。
亚特甩净剑上血珠,归鞘声清脆如钟鸣。
“把头插上城门。”他转身踏过血泊,“让所有试图阻止我们的人都看看,这就是与我们作对的下场!”
灰岩堡最后一缕抵抗的魂灵,就此湮灭在呼啸的晚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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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堡垒院落,亚特踏过领主府邸大门时,铁靴踢到一颗滚落的人齿——那是从门廊上悬挂的“战利品风铃”上脱落的。由上百颗穿孔人头骨串成的门帘在寒风中相互碰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嗒声。
放眼看去,大厅四壁挂的不是织毯,而是硝制过的人皮,皮肤上的刺青与疤痕仍清晰可辨。
中央长桌由整块黑曜石凿成,桌腿竟是四具披甲骷髅支撑,桌面上凝固的暗红血渍厚如漆层。北墙整面被改造成武器架,但陈列的并非刀剑,而是扭曲变形的敌军盔甲。
“传闻竟没夸大分毫。”奥多踢开脚边一个镶银的头骨酒杯,“这疯子把卧房修成了停尸间。”
安格斯用剑尖挑起壁炉旁堆放的“柴火”——全是人的肋骨与椎骨。“所以他烧火取暖时,闻的是自己同胞的焦油味?”
正当众人沉默时,押送俘虏的中队长快步进来请示,“大人,那几个米兰骑兵如何处置?特别是那个烧粮草的军官……”
亚特指尖掠过黑曜石桌面一道深刻的砍痕,“交给斯坦利。告诉他,我要知道米兰除了派兵援救灰岩堡和烧粮草外,还有什么计划。”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必要时,可以用贡萨洛的刑具助兴。”
“全军抓紧时间休整。”亚特转向安格斯,“军士长,你带人彻底搜查堡垒,粮草财货全部登记造册。伤兵优先救治,战死者……敌我分开焚化。”他望向窗外仍在冒烟的尸堆,“我们没时间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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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领主大厅压抑的氛围中脱离后,亚特带着侍卫队登上了北城墙。
此刻,午夜寒风撕扯着他的衣甲。脚下是仍在清理战场的零星火把,远处米兰方向的平原沉入无尽黑暗,只有零星几处村庄的微弱灯火如鬼火般飘摇。
“二十英里。”他轻声自语。灰岩堡的陷落如同掰断了米兰最后一道獠牙,但那座雄城仍如蛰伏的巨兽般盘踞在黑暗尽头。
侍卫递来缴获的伦巴第公爵家族纹章酒壶,亚特啜饮一口,葡萄酒竟带着隐约的血腥味——不知是错觉,还是贡萨洛真的用血掺了酒。
他忽然将酒壶抛下城墙,银器在岩石上撞出锐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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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寒夜如墨汁般浸透米兰平原,与白日的厮杀喧嚣形成死寂对比。
城外普罗旺斯大军的营火如鬼眼般密布原野,巡逻队的铁甲碰撞声随风隐约飘至城头——那是八千人有序的蛰伏,每簇火光下都有擦亮的矛尖与校准的弩机。
米兰城墙却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弓弦。
守军蜷缩在垛墙下打盹,冻得发青的手指仍死死攥着武器。旌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反而衬得墙角熬煮沥青的咕嘟声格外瘮人。
堆放在墙边的擂石被月光投出狰狞阴影,火油桶沿墙排开如棺材阵。城中偶尔传来野狗争食的吠叫,每次都能惊起一片士兵慌乱摸向弓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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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墙垛口处,一个值守的年轻士兵终于抵不住疲惫陷入昏睡~
哐当!
他的头盔突然从膝头滑落,应声砸在了石砖上!
“敌袭!!”突然的告警瞬间炸起数十人的尖叫。
有人慌乱中扳动弩机,箭矢斜射入夜空;有人打翻油灯引燃斗篷,火苗窜起引发更大混乱;更多人像没头苍蝇般撞在一起,刀剑误伤同伴的惨嚎此起彼伏。
“你这个该死的蠢货!”
值守军官狂奔而来,一脚踹翻肇事的士兵。随后又揪住这个家伙的领甲将他半提起,叫骂时的唾沫星子喷在了面甲上,“再tm乱出声,老子把你剁碎了扔下去喂普罗旺斯人!”颤抖的刀尖指向城外连绵营火,“那些杂种就等着我们吓破胆自己开门!”
被吓醒的士兵们喘着粗气重新蹲下,有人开始无声哭泣,泪珠刚滑落就滴在地砖上。
值守军官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他自己刚才也惊得拔剑砍断了半截缆绳。
值此一刻,城外普罗旺斯大营突然响起试箭的弓弦震鸣。
城头上所有人瞬间僵直,如同被冰封的雕像。
直到那声嗡鸣消散于夜空,才有人缓缓吐出憋住的那口气。
寒月冷照,米兰的城墙正在恐惧中慢慢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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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当米兰城的万家烛火渐次熄灭,唯有宫廷的窗棂仍在黑暗中渗出焦灼的亮光。
石廊下,御林铁卫的脚步声比平日更急促,送文书的侍从捧着摇摇欲坠的卷宗山穿梭,偶尔有大臣的激烈争论从门缝漏出,又迅速被厚重的挂毯吞噬。
内廷公事房内,几位宫廷重臣正拖着疲惫身躯一一告退。
代理财政大臣握着鹅毛笔的手指仍在发抖——他刚核算完仅够维持五个月的存粮;治安官揉着青黑的眼眶,袖口沾着镇压粮仓骚乱时溅上的血点;民夫征调官则反复擦拭冷汗,他的征调令已逼得贫民区爆发了三起自焚抗议。
伦巴第公爵瘫坐在橡木座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上镶嵌的金狮浮雕。当最后一名大臣掩门离去,他猛地抬眼看向始终沉默的军事大臣弗朗切斯科。
“你怎么看?”威托特公爵声音嘶哑如砾石摩擦,“施瓦本人还在黑森林里磨蹭,勃艮第公国的援军更像是画饼!可现在——”他挥手指向窗外普罗旺斯军营上空的火光,“八千敌军堵在城门外,亚特那个屠夫啃完灰岩堡,下一步就该来嚼我们的骨头了!”
弗朗切斯科缓缓展开羊皮地图,烛光映出他冷静到残酷的面容,“公爵大人,我们必须撑到威尔斯军团回援贝桑松——无论施瓦本人是否能攻入勃艮第侯国。”他指尖点过米兰城内巷战规划图,“明日开始武装所有十六岁以上男性市民,每户抽一丁。不愿者……当场绞死全家示众。”
威托特公爵瞳孔收缩,“你要把平民推上火线?”
“是‘征召护城军’。”弗朗切斯科微笑如刀锋,“让普罗旺斯人每夺一寸城墙都付出血肉代价。消耗战拖得越久,勃艮第人越有可能分兵回救老巢——毕竟他的威尔斯省可比米兰好啃多了。”
弗朗切斯科突然压低身子,“况且,等饥饿流民多到堵塞街道时……尸体也能当守城武器。”
威托特公爵沉默良久,突然癫狂大笑,“好!好!就让米兰变成绞肉机!”他抓起墨笔砸向征兵令,“去写告示!就说勃艮第人破城后要屠尽所有活口——想活命就上城墙扔石头!”
弗朗切斯科躬身退出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行经宫廷长廊,墙上米兰宫廷的历代公爵画像在烛光中凝视着他,每一双眼睛都浸透着同样的绝望与疯狂。
米兰的黎明,将由平民的血肉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