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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而下扫视了一遍密信上短短的几行内容,勃艮第公爵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浅笑一声,“哼!威托特公爵这个老狐狸终于撑不住了~”
“公爵大人,您的意思是~”一旁的铁卫队长忍不住问道。
勃艮第公爵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这个深得他信任的铁卫队长,道:“看看吧~”
铁卫队长接过密信,一字一句地轻声默念了一遍,“……若贵国愿意出兵相助,……米兰宫廷承诺在事后以北部波河平原两城三堡……”
“格林爵士,说说你的看法吧!”勃艮第公爵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铁卫队长将密信再次交还给勃艮第公爵,语重心长地说道:“公爵大人,目前南方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伦巴第公国被对手完全吞并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米兰宫廷在这个时候向我们和施瓦本公国求援,是不是太晚了?”
铁卫队长迟疑了片刻,面色变得凝重,“何况在我们身后还有法王那头虎视眈眈的雄狮时刻在盯着,若真要插手南陆的战事,免不了会挑动巴黎的神经。”
作为在勃艮第公爵身边担任了多年的铁卫队长,格林对勃艮第公国周边的态势可谓是了如指掌。每当勃艮第公爵在对外征战的决定中有什么疑难,最先询问对策的不是宫廷军事大臣,而是这位常伴左右的铁卫队长。
如今也不例外。
作为执掌勃艮第公国多年的统治者,厄德四世心里自然是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的。
但他同时也认可威托特公爵在密信中提出的观点——一旦勃艮第侯国与普罗旺斯公国吞并了伦巴第,勃艮第公国将不得不在今后的漫漫长夜里时刻提防着南方这两头猛兽。
法王对公国的威胁和厄德四世对土地与财富的渴望本身就是一对矛盾。
当初若不是法兰西的数千铁蹄陈列在勃艮第公国西部边境,恐怕这位公爵大人早就在继位者之战中一举吞并了勃艮第侯国。
如今那块弹丸之地竟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向南扩张了数百英里,这不得不让勃艮第公爵心生忌惮。若是一直这样放任勃艮第侯国扩张,那么下一个被吞并的很难说不是勃艮第公国。
勃艮第公爵听完铁卫队长的看法并未开口,而是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早已将今日打算出城狩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比起在密林里穿梭,他更愿意骑着战马驰骋疆场。
突然,他停下脚步,缓缓开口说道:“只要我们的动作足够快,对于这件事我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
此时,勃艮第公爵内心早已按捺不住对征战的渴望,蠢蠢欲动。
一旁的铁卫队长心里很清楚,自家公爵大人的一只脚在打开密信的那一刻就已经迈了出去……
勃艮第公爵旋即下令,吩咐道:“马上派人通知军事大臣,远郊狩猎取消。另外,召集诸位大臣,立刻前来宫廷参加御前会议,不得有误!”
“是,公爵大人!”
铁卫队长随即转身走出卧房。
不一会儿,负责联络宫廷重臣的传令兵迅速离开宫廷,朝城中多个方向奔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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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艮第公爵的御前会议大厅位于第戎宫廷的核心地带。
高大的石砌拱顶投下幽深的阴影,仅靠几扇狭长的彩绘玻璃窗透进斑驳的光线。厅内燃烧的松脂火炬在铁制烛台上摇曳,将壁画上描绘的圣经战役与勃艮第先祖的荣耀映照得忽明忽暗。
黑色暗沉的厅门正对着勃艮第公爵的座位——一张高背深褐色橡木椅,覆以深红色天鹅绒。椅背顶端雕刻着勃艮第家族的纹章——金底蓝斜带上的三朵鸢尾花,象征其勃艮第王族的血脉。座位略高于大厅中央的议事长桌,彰显其无上的权威。
长桌表面铺着一张羊皮地图,墨线勾勒出法兰西、神圣罗马帝国与勃艮第的疆域,几枚铅制兵棋散落其上,似已历经数轮推演。
厅内四壁悬挂着缴获的敌旗与狩猎战利品——雄鹿首级、野猪獠牙,以及一副完整的十字军锁子甲,据传属于某位战死在圣地的先祖。
墙角立着一尊圣母木雕,烛光映照下,她的目光仿佛凝视着每一位踏入此地的权贵。
空气中混合着熏香、皮革与铁锈的气息,隐约还能嗅到葡萄酒的醇香——侍从刚为与会者斟满了产自科多尔葡萄园的佳酿。
奉命前来参加御前会议的有总共有五人。
宫廷首相纪尧姆.德.尚普利特,以为年迈的教士,曾经的第戎主教,擅长以圣经典故为公爵的决策背书。与巴黎主教和罗马教廷方面都有一定的联系,为人谦逊,博学多才,尤其擅长宗教教义的解读。
同时,他也是第戎城北方那座最大庄园的主人,同时身上还有多座城池领主的头衔。
坐在他旁边那个胡须花白但精神抖擞的疤面老兵名叫让.马洛,是勃艮第公爵亲自任命的军事大臣。
他曾随厄德四世在多年前征战勃艮第伯国,以冷酷的战术而闻名。当年,他独自带领八百骑兵在一夜之间突破了贝桑松北部边境的防御,险些让伊夫雷亚面临亡国的风险。
对整个欧陆北方来说,鲜少有人没听过他的赫赫威名。
坐在宫廷首相对面那个随时随地都携带着一本账册的是宫廷财政大臣雨果.博纳。他来自勃艮第公国葡萄酒商家族,精于计算和税赋征收。其家族生产的葡萄酒遍布整个欧陆,是各国王室的主要葡萄酒供应商。
同时,博纳家族名下的葡萄园拥有了勃艮第公国境内最好的葡萄产地。仅仅是那些葡萄酒庄园和土地上交的税赋就占了勃艮第公国全年税收总额的一成。再加上其他名目繁多的经营,这个家族在勃艮第公国境内可谓是尽人皆知。直到现在,国库还欠着博纳家族将近一万磅金币。
紧挨着财政大臣左边那个满头银发的大臣是负责对外事务的外交大臣贝尔.沙隆。他不但精通拉丁语,还对周边国家的语言信手拈来。常年往返于各大公国之间,负责处理勃艮第公国与周边国家的商贸和政治关系。
今日清晨将那封密信送到勃艮第公爵手中的鸽房吏员就归于他的治下。
还有一位,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的勃艮第宫廷情报总管——阿尔诺.拉托尔。
此人出身在第戎周边的一座大型庄园,家族极为富庶,祖辈世袭伯爵爵位。年轻时,阿尔诺曾四处游历,结识了不少实力雄厚的商贾勋贵和各地王室成员。凭借能说会道的性格和为人处事的圆滑,他很快就在这群人里站稳了脚跟。
在众多宫廷要职人员里,他是最年轻和精力最旺盛的那个。那张冷峻漂亮的面庞吸引过多少宫廷贵妇的心,就从她们嘴里套出过多少情报。
他有一句在勃艮第宫廷广为流传的名言——隐藏得再深的秘密在他面前都只不过是隔了层薄纱一样。
此时,坐在那把深褐色高背橡木椅上的勃艮第公爵厄德四世正摩挲着戒指上的家徽,目光锐利。
站在他身后的御林铁卫队格林身穿全身铠甲,腰间除了挂着那把长剑外,还有一把多年前勃艮第公爵赠送给他的镶银匕首。
当议事长桌边上的五位宫廷大臣看完那封密信后,侍卫再次将密信送到了勃艮第公爵手上。
“说说吧,诸位,我需要听听你们的想法~”空旷的大厅里,勃艮第公爵终于开口。
宫廷首相纪尧姆.德.尚普利特率先开口,嗓音低沉如弥撒诵经。
“公爵大人,勃艮第侯国在多年前本就属于您家族的领土。若不是当年伊夫雷亚家族有外人撑腰,他们也不至于脱离公国的统治。虽然贝桑松宫廷身后现在有法王这个靠山,但只要我们联合施瓦本公国,足以和他们抗衡!”
宫廷财政大臣雨果.博纳冷笑打断,“抗衡?宫相大人,如今的勃艮第侯国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弹丸小国了。各位应该都清楚,当初的勃艮第伯国可不比如今,那时候他们不管是军队人数还是财政收入都与我们有极大的差距。当初我们都没能征服贝桑松宫廷,何况现在他们背后还有法王撑腰!”
“财相大人,你这话的意思是当初宫廷做出发兵收复勃艮第伯国的决策是错误的吗?”军事大臣的语气十分不善。
“整个宫廷谁都知道,这可是公爵大人亲自下令出兵的,难不成你对公爵大人有什么意见?”
财政大臣旋即起身,大声吼道:“马洛大人,你这是血口喷人!”
雨果.博纳狠狠地敲击着面前的账本,指着军事大臣的鼻子呵道:“你也不看看国库的亏虚有多大,就在公爵大人与诸位大臣的面前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当所有人都瞎了吗?”
“你!”军事大臣突然站起身来,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脸上的刀疤因愤怒的情绪撕裂成骇人的扭曲形状。
“够了!”勃艮第公爵突然开口制止两人无休止的争吵,“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翻旧账的,都给我坐下!”
大厅内骤然寂静,只余火炬的噼啪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