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宠渡无论如何也未料到的是,将金钟罩练至化境竟会如此耗费工夫。虽说当日下午便已大成,然而将血色罩壁化归无形却花了整整一宿一天!功成之时,已将近次日黄昏了。
历经玉俑铁拳千锤百炼般的打磨,血罩上原本浓烈的猩红近乎褪尽,徒留淡淡一个钟形轮廓“嗡嗡”旋转,夹杂着拳击的“咚咚”闷响。
拳头砸在钟罩上,每每溅起一片血光,随之勾勒出纵横交错的拙朴纹路,由内而外透出一股岁月沉淀而成的沧桑与厚重。
见玉俑驻足立定,气势渐敛,分明不再出拳的样子,宠渡再度撤去血罩——只为确保钟罩即收即放,随心自如,与此类似的情形已是第九回了。
宠渡长舒一气,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大口呼吸,喘着喘着竟不由自主笑起来,“金钟罩……呵!……小爷终于成了。”
须知依功法所述,这金钟罩一旦施展出来固若金汤,寻常刀枪不入,等闲水火难侵,甚而闭气不绝,不食不饥,端的是极为厉害的防御手段;虽说尚待实战验证,但据玄功前两重的光景来看,纵有出入,其实效也不至于相差太多。
宠渡心头正美着,陡闻一缕久违天音蓦地回荡开来,——“金钟罩成,可入四塔。”周遭场景应声骤变。宠渡一个鲤鱼打挺翻将起来,凝神环顾片刻,不禁啧啧纳罕道:“真奇哉。”
整座灵石塔明明浑然一体,按说所有塔层的规格大致相当才是,但这第四层薄雾缭绕,目力所及茫茫一片,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俨然别样一方天地。
“小世界中另辟小世界?”宠渡暗自咋舌,冷不丁后知后觉。
怎不见那玉俑灵傀相随?
莫非与之无关?
既无石壁,又该往何处寻觅功法呢?
正疑之际,冥冥中气机剧变,脚下随之阵颤。放眼顾望,但见云翻雾涌,从中传出声声嘶吼。
地动愈发剧烈,须臾已成万马竞腾之势,宠渡料知不妙,忙不迭释出神念,探不及一里方圆即勃然色变,禁不住破口大骂,“娘希匹!”
话音未落,体内血气疯狂运转,宠渡前脚刚将钟罩护住自身,后脚便见四面八方各有一团庞然兽影冲破云雾,直奔而来,猛地撞在垓心钟壁上——
砰!!!
震耳欲聋的炸响犹如平地惊雷。
澎湃的气浪横扫开来,卷而成风,吹散了云雾,显露出兽影真容。
九黑,二白。
黑者为牛。
白者为虎。
——是为九牛二虎!
虎为上古神兽白虎,宠渡一看便知。
只那牛非常牛,通体青苍,似牛却无角,看似夔牛偏又不是单足,反而四肢俱全,令人一时半会儿难辨其来历;但既然无惧虎身上散出的阵阵威压,与之一道出现,自然绝非凡品。
究竟如何,却也顾不得了,因为苍牛埋头撞,白虎跃身扑,接触血壁的瞬间,钟罩便碎了。宠渡甚而架不住余波,被震得七窍流血,周身气脉更有错乱之象。
“不好。”宠渡直呼糟糕,“一时三刻怕是催不出这金钟罩了。”
所幸受了反震之力,两只白虎同样被弹开;九头苍牛则有些发懵,一边在原地摇头晃脑,一边“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故此并未发起后续进攻。
趁此空当,宠渡牙关一紧,接连几个纵跃跳出战圈,忍痛运起遁影诀,往云雾深处夺路狂奔,指望借此隐匿行迹,暂避其锋,从长计议。
不过经此一撞,倒令他忽然记起:当初誊抄功法总纲时,确曾见过“九牛二虎”之语,只没料到搁这儿等着。
难怪要练金钟罩,否则就算有铜皮铁骨,也势必在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围撞中,碎成一堆肉块儿。
难怪第四层塔这般空旷;如若与前三层同样大小,单凭其硕大的体形,十一头巨兽便能将塔内挤得满满当当,教人还如何施展得开?
此刻牛虎纷纷重整旗鼓,紧追不舍。宠渡且遁且琢磨,“……所以是要降服这群孽畜么?”闪念及此,禁不住一激灵,险些跌一跤,“开什么玩笑!”
牛也好,虎也罢,但凡惹上其中任何一种就够棘手的了,何况总有十一头?
可若非降服,又该怎样获此牛虎之力?
霎时心念电转,“不妨先试试皮有多糙,肉有多厚。”宠渡猛然顿住脚步,取刀,旋身,蓄势,手起,刀落,将“一刀绝世”破空挥下。
时值白虎在前,苍牛在后,十一头巨兽剪尾跑蹄,气势汹汹飞速迫近。大抵来得太快,不防宠渡这一劈,迎面一虎二牛正当其锋,被硕大的刀光从中划过。
刹那间,三股磅礴的无形之力沿着刀缝,近乎同时迸射而出,直窜高空,将中刀的牛虎崩成碎块,连带着周围其他牛虎与宠渡一并震飞。
孰料这无形伟力乍放即收,不等彻底爆散开来,便似受了莫名牵引,溯源直下,以迅雷之势归聚原地。
飞溅各处的尸块尚未落地,却随之收拢,复作牛虎模样。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间,状似时光倒流。
然而宠渡借由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些许猫腻——
那爆开的牛虎体内,飘浮着三颗珠子!
一白。
二青。
正是三珠绽光,才使得中刀牛虎灭而复生。
“想来此即其气力之源了。”宠渡窥得门道,顿似服下一粒定心丸,“这牛虎之躯并非真实血肉,理同借尸还魂,不过是封禁气力的壳而已。”
此后如法炮制,宠渡将魔刀符意轮番施展,固然能破掉牛虎之形,怎奈从中倾泄的无形奔流太过狂暴,加之时候又短,以致靠近都难,更别说夺取力源之珠了。
好在十一头巨兽总是扎堆冲锋,似争着抢着要将人撕成碎片,每每被爆开的力流炸飞,故而应付起来倒不像最初那般措手不及,反而游刃有余,令宠渡有更多工夫来思考破局之法。
回望前事,这九二玄功旨在炼体,从始至终都关乎肉身与气血。宠渡由此猜测,“……莫非术法、兵器与符意诸般均被视为作弊,终须以力破之方可?”
可转念想想,哪怕真如所料,却也无法。
眼下强催金钟罩仍自勉强,每只牛虎又有丈许来高,单凭百钧拳劲,宠渡自认是难以撼动的。
“咦,也不见得非得是自个儿的力呀。”宠渡忽而福至心灵,“只要是力,便无差别可言。”
既然如此,何不借力?
计上心来,宠渡斟酌再三,自忖可行——就算失败也无甚损失!当即认准了一头苍牛,头也不回奋身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