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长辈”与“敬茶”二字,坐在一旁的秦昭懿心头猛地一紧。
临行前母妃郑观音含泪的郑重嘱托,瞬间涌入脑海——
命她和幼娘要如同孝敬自家长辈一般,孝敬住在秦明的长辈...
她强自压下心头的悸动,起身向着萧嫦曦,屈膝一礼,怯生生地说道:
“阿嫂,既是阿兄的长辈回府,奴与幼娘...理应一同前去府门迎候!”
“礼数...礼数不可废。”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却掩不住那份青涩的紧张。
萧嫦曦有些意外地看了秦昭懿一眼,触及她眼中那强装的镇定与深藏的惶恐,心中了然,亦生出几分怜惜。
她略一思忖,便温和应允:
“也好,昭懿懂事知礼,那便一同去吧。”
“淑宁也来。”
说罢,便领着两人起身,随着众人一同向外走去。
秦府门外,马车刚刚停稳。
李渊不等扈从完全放好脚凳,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躬身下车,目光如电,迅速扫过门前迎候的众人。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视线便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那两个娇小陌生、穿着崭新罗裙的身影!
尤其是当他的目光,触及秦淑宁时,更是身躯一震。
恍惚间,他竟窥见几分郑观音初入“国公府”时的模样。
这是他从未见过一面、尚未出生便被那“不孝子”幽禁的亲孙女啊!
一股强烈的酸楚与愧疚混合着血脉相连的奇异悸动,顷刻间袭上李渊的心头。
他的胸腔中仿佛被人狠狠地塞进了一大块石头,闷得厉害。
李渊轻抚胸口,眼眶一热,险些泪洒当场。
不明真相的张贤妃,见此一幕,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扶住李渊的胳膊,担忧道:
“陛下,您怎么了?”
“身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妾身命人将百里娘子唤回来?”
李渊闻言,这才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悸动,拍了拍张贤妃的手背,挤出一丝微笑,强装镇定道:
“无妨,不过是舟车劳顿,略感疲惫罢了。”
然而,他那微微颤抖的嗓音,却暴露了他此刻激动无比的心情。
随后,李渊屏住呼吸,抬手虚指,站在萧嫦曦和萧清婉中间的两名少女,故作不知地朗声笑问:
“哦?今日府中倒是来了两位眼生的小客?”
“瞧着伶俐可人,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温和,仿佛真的只是见到两个讨喜的陌生小辈。
萧嫦曦和萧清婉闻言,先是向李渊行了一礼,随后几乎是同时俯身,凑到秦昭懿和秦淑宁耳畔,轻声低语几句。
与此同时,张贤妃也凑到李渊耳边,压低声音道:
“这两名垂髫少女,家中突逢变故,走投无路之下,昨日在东市主街‘卖身葬父’。”
“恰逢秦明路经东市,见状心生怜悯,慷慨解囊,并认二女为义妹。”
李渊听罢,故作恍然道:
“原来如此。”
这时,秦昭懿和秦淑宁也在萧嫦曦等人的鼓励下,怯生生地走到李渊身前,敛衽一礼,恭敬道:
“秦家义女...秦昭懿(秦淑宁)拜见外祖父。”
看着眼前两名瘦瘦小小,唤他“外祖父”的少女,李渊的心剧烈地颤抖。
“好,好,好!”
李渊的声音微颤,极尽温柔与急迫:
“快起来,快起来!”
语言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扶住两名少女的肩头,作势便要扶她们起身。
然而,当他的手掌触及到她们那纤细而略显羸弱的手臂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酸涩。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幼...”
李渊哽咽着低语。
只是话一出口,他便骤然惊醒,连忙将后边那句“阿翁,愧对你们!”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抹了一把眼泪,连忙改口,颤声道:
“好孩子,小小年纪,苦了你们了。”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万事...都有阿翁...给你们做主!”
“绝不会让你们再受委屈...”
秦昭懿和秦淑宁皆没料到眼前这位须发斑白的老者,竟如此“多愁善感”。
对此,年幼的她们,皆有些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正当她们作势便要再次福身行之时,小小的身躯却被李渊拦下。
“走,随阿翁回府。”
李渊紧紧握着秦昭懿和秦淑宁的小手,仿佛生怕一松开就会再次失去一般,径直朝着府内走去。
那步伐,竟比往日去垂钓时,还要急促几分,全然不顾身后一众女眷各异的目光。
萧嫦曦、婉儿、张贤妃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李渊今日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
即便再怜悯两个身世可怜的小丫头,这般的激动失态、这般的舐犊情深,也远远超乎了常理。
尤其是那险些脱口而出的某个称谓,以及那汹涌得近乎痛苦的愧疚之情......
这其中定然有着她们所不知晓的隐秘。
众人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连忙收敛心神,加快脚步,无声地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远在数十里外的洪鸾渡口,却是另一番如火如荼的景象。
灞水奔流,舟楫往来。
苦力们吆喝着号子,挥汗如雨,一派繁忙喧嚣。
得到消息的长孙沁羽、高幽若、独孤影、韦梦瑶等一众负责秦氏物流筹备事宜的世家贵女,早已放下了手头的事务,候在渡口一处临时搭建的凉棚下。
她们皆是出身高门、受过严格教养的贵女,此刻虽身处嘈杂之侧,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仪态。
只是那不时望向官道方向的眼眸,以及微微整理的裙裾鬓发,泄露了她们内心的期待与些许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