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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
深蓝的夜幕被昏黄迅速侵蚀，【龙之炉心】的跃动声响彻天际，史诗中的光景愈发清晰。
沐浴在红光中的男人即将重返全盛，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濒死的窒息。
一颗流星拖着金色尾迹划破夜空。满天繁星中，可以明显看到有三颗星辰骤明骤暗，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超凡者的陨落，无一例外会在一定范围内引发异象。
而神只、六翼天使、乃至镇世三柱这种与规则相连的伟大存在一旦身亡，造成的影响更是无法估量。
比如巴鲁姆克战死的那天，奇兰全境雷鸣四十九日不止；
比如若非胡德兜底，兽神凯撒的消亡会连带着比蒙兽人这个物种一同消失；
比如当初的“熔炉百相”，仅仅只是假死片刻，就几乎让整个奇兰的生态系统完全崩溃。
再比如——昔日的“天国副君”路西法率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叛出伊甸的那一日，整个【一之伊甸】三分之一的星辰就此黯灭！
此刻夜空坠落的金色陨星，便是“天之书记”圣达芬死亡的象征；那三颗风中残烛般的星辰，则是另外三位天使长命悬一线的体现。
哐当……
通体金黄的【慈悲之刃】坠地。乌列尔双膝一软跪倒，低头大口喘息，汗水成线滑落；
拉斐尔的手不知何时已停在【慷慨之琴】的琴弦上，失焦的目光茫然扫视四周变迁的天地。
加百列脸色苍白，手中的【节制之弓】轻颤，身后【勤勉之轮】还插着最后一支光箭，她却已然没了继续作战的气力。
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惨痛代价后终于看到胜利在望，却发现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绝望。
“龙血”的巴鲁姆克即将归来，以他足以硬撼魔王路西法的实力，即便天使们全部解放六翼，也未必是其对手。
更何况，祂们已经弹尽粮绝，而巴鲁姆克则会越打越强……
大势已去。
天照神社内，米迦勒呆坐在蒲团上。此刻她的脑中只剩下一个疑问——
“路西法那家伙……当初究竟是怎么打赢这个怪物的？”
屋内死寂，只剩下指尖不断敲打棋盘的笃笃声。
犹大眸光明灭，神情中竟没有半分沮丧，细看之下，甚至隐约透着一丝轻松。
“诸位——”
他忽然开口，语调里带着跃跃欲试：“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既然对手展开了史诗，那我方也无需再隐藏，准备解放六翼吧。”
这话听得对面的米迦勒两眼发直，她当真有些钦佩起这个凡人了。
不必多说，过了好一会儿战场那头的三位天使无一应声，士气已然彻底崩溃。
米迦勒轻叹，沉默许久，声音发涩：
“犹大……让大家……撤退吧。”
“……什么？”
犹大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气极反笑：
“副君殿下，事到如今您莫不是在跟我说笑吧？”
他指向庭院里被吊在圣光十字架上的杨静：“我们俘虏了他的伙伴、重伤了他的女儿、封锁了他的记忆，甚至还一度将他打到濒死！到了这份上，诸位才想到要求饶，您觉得齐格飞有可能放过我们吗？！”
“犹大，你听我说——”
“先打了再说，打不过再谈是吧？你们倒是霸道得别开生面啊~”
犹大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了下来：
“我再重申一遍，齐格飞这个人睚眦必报，既然都已经动手了，就别指望他还能谅解我们！我们能逃的了这一时，逃的了一世吗？要么他死；要么我亡！教会若想继续立足奇兰，就没有第三条路！”
“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米迦勒抿了抿唇，斟酌了片刻用辞才低声道：
“我说的撤……不是谈判，而是——神国的势力，将全数撤出奇兰。”
犹大面色一怔，饶是以他的定力，这一刻也难掩错愕：“那教会呢？”
“只能……解散。”
话落，她垂着头，有些不敢看犹大的脸色。
“不过也不是全面撤离。”她急促补充：“只是解散教会而已。只要太阳照常升起，信仰就在每一个摩恩子民的心里，太阳神教总有再起的时候！齐格飞不可能去屠戮这些民众，巴鲁姆克更不可能！”
嘭——！
攥紧水晶棋子的拳头猛然砸下，棋盘应声裂成两半。
犹大的脸色阴沉似水，他盯着炽天使的眼睛，沙哑低吼：
“所以你他妈的意思是——在我下令开启《屠龙计划》，围剿了齐格飞之后，诸位天使长见势不对就要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和摩恩来面对这个震怒的龙人是吗？”
米迦勒脸色一僵，将脑袋埋得更低，小声解释道：“势不可为……如果早知道这个齐格飞就是巴鲁姆克，神国从一开始就不会批准这个计划……”
“嚯嚯！这么说，原来还是我的过错了！？”犹大冷笑连连。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谁都不想局面变成这样！”
米迦勒语气急迫：
“犹大，你仔细想想，即便我们真能把‘龙血’拼掉，对于神国而言又有什么好处？教会为什么要除掉齐格飞？不就是因为他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神国在奇兰的利益吗？”
“可现在，圣达芬都死了，若是为了一个齐格飞再搭进去其他的六翼天使，那是神国绝对承受不起的损失！你明白吗？那根本是得不偿失！”
犹大目光阴寒，只是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而且你的身份特殊，齐格飞又没了记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头上。这段时间，你就让圣徒们在摩恩潜伏着，静等变革的时机。放心，神国是不会让你孤身奋战的！我回去后，一定向主禀明你的功绩，派遣新的【地上监察】前来辅佐你。我以副君的名义担保——等你升上神国，我会亲自保举你成为新的‘御前七翼’。”
米迦勒的语速飞快，像是生怕犹大不信她，声线里却满是诚恳。
这位“天国副君”显然是真的感到过意不去。
“犹大，这样……可以吗？”
犹大沉着脸，依旧不说话，但先前那股抵触已悄然松动，紧锁的眉峰缓缓散开。
米迦勒见状，如释重负。
她是真怕犹大经此一役对神国彻底寒了心。
作为“神之识”，某种意义上犹大就是梅特塔隆本身。
若继“天之书记”殒落之后，“神的代理人”也离心离德，那“御前七翼”一战便折去了两位，她根本无法向主交代。
她忍不住又轻声补了一句：“犹大，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悲观，齐格飞这个人……你比我了解。”
犹大侧目冷笑：“他不太可能杀我，是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米迦勒摇摇头，双眼眯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这个齐格飞为什么会占据了‘龙血’的躯体，但你清楚——神秘客这个物种说不好哪天就自己消失了。到时候，我们再卷土重来也不迟！”
“…………！！！”
犹大神情瞬间凝滞，像被当头一棒敲醒，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碧蓝的瞳孔颤抖不止。
…
“老二……我可以支持你，但你要发誓，即便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三个也得好好的。”
…
“你他妈管我去哪？就当我死了、没了、隐退了！”
…
“无论哪种，你都得保证就算我不在摩恩了，你也得像现在这样对待你的亲人！”
…
“老二……我现在就是怀疑一旦你继承了那张王位，就有可能变得和他们一样，你明白吗？”
“犹大……”
“老二……你不会变的，对吗？”
“犹大……”
“老二——”
“犹大！！”
“啊？”
犹大猛地回神，呼吸微乱：“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米迦勒皱着眉望他，语气里满是忧色：“你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
犹大后知后觉低下头，晶莹剔透的棋子表面倒映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英俊面容，密密麻麻的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渗满额头。
他忙不迭地抹了把脸，擦掉汗水。
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状态，米迦勒也跟着叹了口气。
接连两场大战，作为六翼天使的祂们都扛不住，何况犹大一个凡人了。
“算了，先不提这些了。你早些休息，接下来的撤退指挥交给我吧。”
她说着便站起身，迈步向庭院走去，仰望天神山顶峰那颗正熊熊燃烧的金色太阳。
说是撤退指挥，其实根本用不着什么指挥。
天使们降临奇兰时，需要通过【天堂之孔】落地，但想回去却颇为简单。只需要舍弃凡人的躯体，辉环脱离容器，只要不被逮住，用不了多久就能自行回到太阳神国。
就好比冒险者想进入一座迷宫需要千辛万苦地寻找入口。但想离开迷宫，却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捏碎一颗【回家玉】。
“诸位同僚，辛苦大家一路至此的奋战。”
米迦勒的声音在每一位天使耳畔荡开：
“由于情报误差，此次行动出现了超出预料的变数，敌人的实力远超预估。此次失利并非诸位的过错，也不是指挥链出现了问题——责任，由我一人承担。神国会对此做出正式复盘与说明，请诸位勿自责、勿困顿。”
屋内，犹大原本颤抖的指尖渐渐停下，瞳孔的颤意也随之收敛，最终化作一抹钢铁般的坚决！
“我宣布《屠龙计划》中止，所有人即刻舍弃容器，撤离——”
“‘左臂’——射击。”
低沉而森冷的命令突兀切入，令天使们齐齐一怔。
本已做好撤离准备的加百列骤然僵住，与乌列尔、拉斐尔面面相觑，神情为难。
副君要撤，可“神之识”让他们留下——
这……
米迦勒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僵硬地转过头，压低声音怒道：
“犹大，别任性了！一旦史诗完全展开，巴鲁姆克的意志彻底苏醒，到时候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向天空射击。这一箭放出后……你们就撤吧。”
说完这话，犹大丢下手中的棋子，整个人仰倒在榻榻米上。疲倦像一张沉重的幕布笼住他，他闭上眼，再没给任何解释。
米迦勒黛眉微皱，完全看不懂犹大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为了照顾对方的心情，也只得开口吩咐：
“加百列，照他说的做吧。”
…………
战场上，昏黄的天幕已然浸染了半边星空，战火熊熊的龟裂大地几乎完全取代了西西里斯的猩红废土。
“你们先回去吧，我来断后。”加百列压着疲意开口。
乌列尔与拉斐尔互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两道辉环缓缓升空，空壳的肉身坠落发出两声闷响。气氛很是压抑。
加百列抽出最后一根【救赎真言箭】，抬手对准夜空。
虽然不清楚“神之识”还有什么底牌，但她也没心情去多问了。
对手是全盛期的巴鲁姆克，再厉害的底牌又有什么用呢？
绷！
箭矢破空，金光宛若洪流，冲向昏黄与深蓝交织的天幕。
“噢——”
“可算是下定决心了，真是等死人了~”
“你们知不知道让人长久的等待是一件非常没有素质的事。我可是为了支援你们特意从伊甸远道而来，你们却让我等到现在。虽说这场戏还算精彩，但那只能作为精神损失费，酬劳可得另外结算。毕竟等价交换是无数先贤哲人总结出来最美妙的真理之一。”
费德勒要塞。
文森特眉梢一挑，转头看向身旁这个又莫名开始喋喋不休的小鬼：“亚当大臣，你在和谁说话？”
男童却没有回答，视线盯着远方夜空那道升腾的金色锋镝，反问道：
“文森特·威灵顿，你坚信的真理是什么？”
“胜利。”文森特毫不迟疑。
“哈哈，的确~”
男童轻笑：“胜者书写历史，历史构成认知，认知塑造真理。所以呢，我先赢，然后写一本叫做《你为何失败》的书。千百年后，小朋友们看着它都会觉得你罪该该死。”
文森特垂眼睨着他：“亚当大臣，这是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真理永远走在你们的前面。”
真理之神抬头，朝这奥菲斯人展颜一笑：
“真理至上，伪道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