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济谷眼中的最后一点冰蓝,彻底湮灭,周身黑纹密布,盐晶化作狰狞的黑刺。
幽冥之主的狂笑声未落,却看见本该成为傀儡的风济谷,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动。
一道净化盐纹,悄无声息没入了地底。
巴务相的心脏骤停的一瞬间,突然接收到她的,以血为媒传来的最后一道加密讯息:
“佯装受制,里应外合。”
风济谷将最危险的棋子就此埋下,终极决战,陡然翻转!
祖庙之外,焦土之上,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济谷!!!”
裹挟着无边的惊怒与恐惧,几乎要撕裂阴沉的天幕。
巴务相如同疯虎一般飞扑而至。
却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一道僵直身影的一刹那,硬生生地顿住。
风济谷周身流淌的,月华一般的盐魄之光,已经彻底地熄灭。
肌肤之下,诡异的黑色纹路,疯狂地蔓延、凸起,如同活物一般蠕动,一瞬间覆盖了每一寸裸露的皮肤,甚至攀爬上她苍白的脸颊。
她体内的骨骼,发出令人牙掉的“咔咔”轻响,体表凝结的盐晶,不再是纯净的霜白。
而是化作一根根扭曲、尖锐、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漆黑棘刺。
尤其是右臂,彻底异化为一柄长达数尺、边缘布满锯齿的狰狞黑刃。
她微微地抬起头,瞳孔涣散,眼白被墨色浸染。
唯独只剩下两点幽绿的光芒,在深处亮起,冰冷、死寂,不带一丝属于“风济谷”的情感。
“桀桀桀桀——”
高天之上,那崩溃漩涡的残余点,幽冥之主,畅快而充满恶意的意念,轰然地荡开,带着戏耍猎物的嘲弄。
“啊哈!完美!比预想更完美的容器!盐魄之躯,竟能如此完美地承载本座的幽冥死意!巴务相,看着你的所爱之人,即将化为屠戮你族人的最利之刃,想尝尝那个滋味如何?”
“尔敢!”巴务相目眦欲裂,追风剑赤芒爆涌,含恨欲斩,却又因那一具躯壳,而投鼠忌器,巨大的痛苦几乎将他撕裂。
“动手,我的傀儡。”幽冥之主的意念慵懒而下,“取下禀君传承者的头颅。”
话音未落,那风济谷的黑影就动了!
没有一丝的迟疑,风济谷——或者说,那披着风济谷皮囊的幽冥傀儡——
原地消失,下一瞬,那狰狞的黑刃,就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劈至巴务相的面门!
快!狠!刁钻!
完全摒弃了风济谷原本灵动机变的战法,只剩下最极致的高效杀戮!
巴务相狼狈不堪地举剑格挡。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响!
赤红剑芒与幽冥死气,剧烈地冲突,爆开一圈混乱的能量涟漪。
巴务相只觉一股阴寒的巨力,透剑而来,混合着一种腐蚀心神的死寂意志,竟逼得他气血翻腾,踉跄后退半步。
那傀儡一击不中,落地无声,幽绿的瞳孔,再一次锁定了巴务相,黑刃一般的右臂,微微地抬起,作势再扑。
巴务相心如刀绞,剑指傀儡,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嘶哑:“滚出她的身体!”
幽冥之主的狂笑更甚:“无能狂怒!尽情地挣扎吧!在她撕开你喉咙之前,好好地享受这……”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扑击而至的幽冥傀儡,在与巴务相错身而过的电光石火之间,那一只垂落的、尚未完全异化的左手,指尖以肉眼绝难察觉的幅度,轻轻地一弹!
一滴微不可察的、几乎被周身黑气彻底地掩盖的暗红色血珠——
那是巴务相之前,格挡时溅落其上、未被完全侵蚀的禀君之血——
被她精准地弹飞,无声无息地没入巴务相的腰侧,那沾染污血的衣袍之下。
血珠触体的一瞬间,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极细微、却无比尖锐的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针,猛地刺入巴务相的识海!
那意念短暂至极,仅有几个词,却清晰得不容错辨:
“佯装受制,里应外合。”
这真的是风济谷的声音!虽极度虚弱,却带着她独有的冰棱一般的冷静与决断!
什么?!
巴务相格挡的动作,猛地一僵,巨大的震惊,甚至一瞬间,压过了悲痛与愤怒。
若非那意念带来的细微刺痛感,无比真实,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悲痛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她没有完全被控制?!
电光石火之间,巴务相的脑中闪过万千念头。
幽冥之主的狂笑仍然在继续,傀儡的第二波攻击已至,黑刃撕裂空气,直刺心口!
不能露馅!
巴务相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一瞬间,堆砌出更盛的惊怒,与一丝……
恰到好处的慌乱。
他大喝一声,追风剑的赤芒,似乎因心境动荡而明灭不定,格挡显得仓促而勉强。
铛!
又是一声巨响,他这一次被震得连连后退,步伐略显散乱,似乎真的因“风济谷”的异变,而方寸大乱。
“哦?这就乱了吗?禀君的传人,也只不过如此!”
幽冥之主果然上当,意念中的嘲弄,愈发浓烈,“傀儡,陪他好好地玩一玩!”
幽冥傀儡的攻势更急,黑刃翻飞,死气纵横,逼得巴务相“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每一次兵刃交击,都爆开一大团的黑红色光芒。
远处的银禅子与水灵当,看得心胆俱裂,想要冲过来援手,却被更多失去漩涡源头、陷入狂躁的幽冥怪物,死死地缠住,只能发出焦急的怒吼。
巴务相且战且退,看似狼狈,心神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冷静下来。他必须相信风济谷!他必须配合她!
他注意到,那傀儡的攻击虽然凌厉,却隐隐地避开了他的要害,更多是逼迫和缠斗。
偶尔那幽绿的瞳孔中,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挣扎,虽然转瞬即逝,却被全力关注着她的巴务相,捕捉到了。
她在抵抗!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与他配合!
“幽冥!!”巴务相猛地格开一记重劈,借力向后飞退,声音充满“绝望”的愤怒。
“我就算死,也要将她从你的控制中,解脱出来!”
他这话看似是对幽冥之主的怒吼,实则是说给风济谷听的——
表明他已收到讯息,并询问下一步的计划,甚至暗示必要时,不惜“解脱”她。
幽冥之主闻言大笑道:“解脱?你做不到!她已是本座的一部分了!”
就在这时,那追击的幽冥傀儡,左手再一次微不可察地一动。
这一次,一小片极薄、边缘已被黑气侵蚀得残破的盐晶碎片,如同暗器一般射出。
其飞行轨迹,巧妙地借助一次能量碰撞的遮掩,射向巴务相侧后方,一根半倒塌的图腾柱。
啪!
盐晶碎片撞在图腾柱上,一瞬间粉碎。
但其中蕴含的一丝,极微弱的净化之力,却短暂地激活了图腾柱上,早已黯淡的一个古老符文——
那是一个代表“地脉”与“汇聚”的巴族战纹!
那符文亮起不足十分之一秒,便再一次熄灭。
但是足够了!
巴务相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一瞬间明悟了——地脉!血池!归源阵!
她是要将战场引回祖庙,引回那个刚刚被净化、充满了纯净战意、且由她亲手布下盐魄归源阵的地方!
那里是幽冥之主的力量受到压制,而她的盐魄之力,可能得到增幅的唯一地点!
而那个“汇聚”战纹,或许意味着……需要力量,庞大的力量,注入归源阵,才能执行下一步计划!
“妄想!”
巴务相咆哮一声,似乎因“绝望”而彻底爆发,追风剑轰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芒。
一式威力巨大的横扫,暂时逼退傀儡,他转身竟朝着祖庙入口的方向,“败退”而去!
“哈哈哈!想逃回龟壳里去?追!”
幽冥之主不疑有他,立刻驱使傀儡追击,同时意念席卷战场,
“所有的奴仆们,攻入祖庙,碾碎他们!”
残存的幽冥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更加疯狂地涌向祖庙的入口。
巴务相率先冲入祖庙,那幽冥傀儡如影随形,紧接着,大量的幽冥生物们嚎叫着涌入。
祖庙内,刚刚平复的血池,再一次波澜涌动。
纯净的战意,感知到幽冥死气的入侵,自发地沸腾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银禅子与水灵当也且战且退,跟着退入祖庙,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巴务相正被“风济谷”追杀得险象环生。
“大人!”水灵当惊呼,水流化作锁链,试图缠绕傀儡的双脚,却被轻易地震碎。
“别过来!”巴务相大吼道,“她已经被控制了!你们守住入口!”
他这一喊声,既是保护两人不被“疯狂”的傀儡误伤,也是阻止他们干扰计划。
银禅子眼眸一凝,他比水灵当更敏锐,隐约察觉到巴务相,看似狼狈的躲闪中,似乎总在将那一道黑色身影,引向某一个特定的方位——
那正是之前风济谷布下,盐魄归源阵的核心区域!
他虽然不明白具体的计划,却选择了信任,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水灵当:
“听大人的!守住大门!”两个人奋力地抵挡着,试图涌入的幽冥杂兵。
战斗立刻在祖庙内展开。
巴务相依循着刚才,外界那盐晶碎片提示的“汇聚”之意,一边“艰难”地躲避着傀儡的攻击,一边有意无意地,将战斗引发的能量冲击,导向地面,那逐渐亮起的,盐魄归源阵的细微纹路。
每一次的能量碰撞,都有细微的战意,或者是死气被阵法吸收。
那幽冥傀儡的攻击,也愈发地“狂暴”,黑刃劈砍在地面上、柱子上,溅起的碎石和能量碎屑,同样有不少落入阵法的范围之内。
幽冥之主的意念,笼罩着全场,对“傀儡”的“卖力表演”,十分的满意。
他却未察觉到,那一些逸散的能量,正被脚下,那一座看似已经无用的阵法,悄然地汲取。
“够了!游戏结束!”
幽冥之主似乎失去了耐心,“傀儡,动用盐魄之力!彻底地终结他!”
它竟然要强迫风济谷,用自己的力量,彻底的击杀所爱之人!
幽冥傀儡的动作一滞,周身的黑气沸腾。
那异化的右臂黑刃之上,开始艰难地凝聚起一丝丝……扭曲的、夹杂着黑色纹路的苍白光芒!
那是被污染了的盐魄之力!
凝聚的过程似乎极其痛苦,傀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发出非人的嘶嚎。
巴务相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紧握追风剑,准备随时应变。
终于,一团极不稳定的、灰黑色的盐魄能量球,在黑刃的尖端成型,散发出毁灭与死寂的气息,一下子就锁定了巴务相!
“死吧!”幽冥之主厉喝道。
能量球轰然地激射而出!
速度并不算太快,但是其轨迹飘忽,封死了巴务相所有的退路!
然而,就在能量球脱离黑刃的一刹那——
那剧烈颤抖的幽冥傀儡,左手再一次做出了一个,细微到了极致的动作!
她似乎因痛苦而蜷缩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一道比发丝还细、纯净无比、没有任何黑气沾染的盐魄之光,后发先至,细微到几乎忽略不计,精准地没入了,那灰黑色能量球的核心!
与此同时,巴务相也福至心灵,他非但没有试图躲避,那看似致命的一击,反而猛地将追风剑,插入地面归源阵的主阵眼——
那一柄之前,风济谷插入的盐晶长枪之旁!
“先祖佑我!战魂归源!”他嘶声怒吼。
将体内所有的禀君血脉之力,和刚刚吸收的血池战意,毫无保留地注入了阵法之中!
轰——!!!
得此巨力的灌注,再加上之前,悄然汲取的众多能量,整个盐魄归源阵,猛然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白光!
阵法的光芒,一瞬间,淹没了那一道射出的灰黑色能量球。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能量球并未爆炸,反而像是被投入烈火的冰雹,外部缠绕的幽冥死气和污染,被一瞬间净化、剥离!
露出内部一点核心——
那一点被风济谷暗中打入的、纯净的盐魄之力为核心,包裹着一滴……巴务相的鲜血!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风济谷假借凝聚被污染的能量球,实则暗中将其核心,替换为一点纯净盐魄和巴务相的血,以其为引,反向利用幽冥之主强迫她动用的力量!
净化后的能量球,化作一道红白交织、纯粹由战意与盐魄构成的流光,速度暴涨百倍。
但是它攻击的目标,却不是巴务相,而是——
那个正悬浮于祖庙半空,那正散发出幽冥之主意念的、崩溃漩涡的最后残余点!
“什么?!不——!”
幽冥之主直到此刻,才惊觉上当,发出一声扭曲而惊恐的尖啸,试图遁走,却已然太迟了!
噗!
红白流光,精准地击中了那一点残余的黑暗。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刺耳的腐蚀声响起来。
“啊——!!风济谷!巴务相!你们竟敢——!!本座绝不会……”
幽冥之主的意念发出痛苦的嚎叫,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怨毒。
那一点黑暗急剧闪烁、扭曲,最终在一片刺目的净化光芒中,砰然炸裂。
化作一缕缕青烟,彻底地消散!
与其一同消散的,还有弥漫战场的,那一道主控意念。
幽冥之主的气息,彻底地消失了!
噗通!
半空中,那幽冥傀儡眼中的幽绿光芒,一瞬间熄灭。
她周身的黑色纹路,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淡化、消失。
狰狞的黑刃棘刺,渐渐地软化、还原为正常的盐晶,继而崩碎脱落。
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支撑,如同断线的木偶,从空中直坠而下。
巴务相早已经飞跃而起,不顾一切地将她接入怀中,踉跄落地。
怀中的人儿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但是那一些可怕的黑色纹路,已经尽数褪去,露出原本清冷的容颜。
她成功了。以自身为饵,兵行险着,最终里应外合,一举重创了幽冥之主的意念核心,甚至有可能,将其暂时逼回了幽冥老巢!
“济谷?济谷!”巴务相的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精纯的战意,渡入她的体内。
远处,失去了幽冥之主意念,直接控制的残余幽冥大军,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甚至开始自相残杀。
银禅子与水灵当压力大减,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
他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时,那悬浮的融合泪珠,也飞了过来,光芒黯淡,双魂之影浮现,语气急促:
“快!她的神魂受损极重!幽冥印记虽然被暂时逼退,但残留的侵蚀仍然存在!必须尽快彻底地净化!”
巴务相猛地抬头:“应该如何做?”
“血池!”双魂同时喊道,“唯有借助彻底净化的血池之力,配合姐姐自身的盐魄本源,才有希望驱散所有的幽冥死气,修复神魂!”
巴务相毫不犹豫,立刻抱起昏迷的风济谷,一步步走向那嗡鸣、澎湃着纯净战意的血池。
血池之水,仿佛能够感受到他们的靠近,主动分开一条通道。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池中,让温暖的、充满生命能量的池水,将两人缓缓地包裹。
融合泪珠悬浮于风济谷的眉心上方,散发出柔和的青银光芒,引导着血池的战意,和风济谷体内,残存的盐魄之力,缓缓地流转,开始净化与修复。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巴务相一动不动,如同守护珍宝的磐石。
银禅子与水灵当,肃清了大殿内,最后零星的幽冥怪物,守在大殿门口,警惕地望着外面依旧混乱、但已不足为虑的战场。
祖庙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血池之水,轻轻荡漾的涟漪声。
不知过了多久,风济谷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眼眸,虽然虚弱,却清澈如初。
她看着近在咫尺、满脸焦急与关切的巴务相,嘴唇微动,声音轻若蚊蚋: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