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十二,南京城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
朱元璋的梓宫停放在奉天殿,白幡如林,哀乐低回。
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官员百姓皆身着素服,市井间往日喧嚣不再,连孩童的嬉闹声也消失无踪。
而在吴王府深处,一间隐蔽的地下密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六年!整整六年!”苏宁站在密室中央,环顾四周闪烁的精密仪器和满墙的军事地图,终于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总算是熬过来了。”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控制台,上面跳动着来自大明各地的数据流。
六年前,他秘密布置下的信息网络,如今已如同蛛网般覆盖了整个帝国。
阿福的全息身影在黑暗中浮现,蓝色的光芒在他周围流转:“主人,这六年来我们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如今朱元璋已死,我们终于可以稍作喘息了。”
苏宁走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但已不再病弱的容颜,不由得苦笑:“这六年的装病生涯,简直比我在末世求生时还要艰难。朱元璋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每次他来看我,我都得用金丹期修为来调整生理指标,制造重病的假象。”
他回想起洪武二十五年那个惊心动魄的时间段。
太子朱标突然暴毙,朝野震动,紧接着确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他,敏锐地察觉到朱元璋目光中的审视与猜忌。
“当时若不是果断决定装活死人示弱,恐怕我也难逃朱元璋的清洗。”苏宁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后怕,“这位开国皇帝,对待可能威胁皇权的人,从来不会手软。朱标的死太过蹊跷,而我那时展现出的才能已经引起了注意。”
阿福的数据流闪烁了一下:“根据我的分析,朱标和朱樉三兄弟的死确实存在诸多疑点。而主人当时的选择,从生存概率来看,是最优解。”
“哼!朱元璋以为他夺走了我的一切,”苏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大明钱庄、明熥商行、侍从室,这些看似被朝廷接管的产业和组织,核心始终掌握在我们手中。”
“是的,主人。”阿福回应道,“通过我们暗中培养的人才,这些机构的关键位置仍然在我们的掌控之下。特别是厂督王瑾,他在东厂的表现超出预期,已经实际掌控了东厂的日常运作。”
说到王瑾,一个小太监恰好走了进来,“王爷,东厂厂督王瑾秘密求见。”
苏宁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控制台:“小瑾子这些年的确做得不错。从当年那个小太监,成长为如今东厂的实际掌控者,他的成长速度令人惊讶。”
“要见他吗?”一旁的阿福疑惑的看向眼前的苏宁问道。
“我就不见了。”苏宁摇头,“你好好的勉励他一番,让他继续为建文帝效力,毕竟目前我们和建文的利益是一致的。告诉他,东厂是我们吴王府重要的耳目,必须确保它既能为建文所用,又不会对我们未来的计划构成威胁。”
“明白。”阿福应道,“另外,马和那边也表示想要回归王府。他在海运方面的才能非凡,这些年来为我们积累了大量的海外资源和人脉。”
“暂时不需要。”苏宁再次摇头,“现在还不是我们松懈的时候。告诉马和,让他在朝廷和燕王府之间继续潜伏。毕竟距离靖难之役只有四年时间了。他在朝廷内部的位置和朱棣的青睐,对我们更为重要。”
阿福的数据流闪烁了一下:“主人已经决定要介入这场内战了吗?”
“不是介入,”苏宁的目光变得深邃,他走到大明疆域图前,手指从南京滑向北平,“是引导。朱允炆优柔寡断,方孝孺、黄子澄等人又过于理想化;朱棣野心勃勃,身边聚集了一批能臣猛将。这场叔侄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我们要做的,是让这场战争以最小的代价结束,同时也能为我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他走到一面墙壁前,轻轻按下隐蔽的机关。
墙壁缓缓滑开,露出后面更加庞大的空间。
这里存放着六年来暗中积累的财富、武器和各种先进设备……
有些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有些则是苏宁利用前世知识秘密研发的。
“朱元璋以为他夺走了一切,”苏宁抚摸着一套先进的装备,正式朱元璋和天下藩王梦寐以求的印钞机,“却不知道,真正的力量始终隐藏在地下。”
阿福调出了一系列数据:“根据统计,我们通过地下网络控制着大明三分之一的商贸,在军中安插了二百七十五名中级将领,各地官员中有我们的人一百三十四人。此外,我们在海外的据点也已经初具规模。”
“还不够。”苏宁摇头,“朱棣起兵在即,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传令下去,启动‘潜龙计划’第二阶段。加强对北方驻军的渗透,特别是燕王封地周围的卫所。”
“是否要开始收回大明钱庄和明熥商行的直接控制权?”
“循序渐进。”苏宁指示,“先收回三成,以试探建文帝的反应。记住,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朱允炆刚刚登基,正忙于巩固权力,对经济事务并不熟悉,这是我们逐步收回控制权的最佳时机。”
“是!主人。”
接着苏宁站在大明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北平的位置。
“朱棣啊朱棣,你可知你的皇帝梦,早就在我的算计之中?”苏宁轻声自语,“你将会起兵,你会赢得战争,但最终受益的,会是我。”
阿福问道:“主人为何不直接夺取皇位?以我们的实力,在合适的时机发动政变,成功几率不低于百分之六十七。”
“时机未到。”苏宁打断道,“大明刚刚经历洪武朝的铁血统治,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朱允炆的削藩会引发动荡,朱棣的靖难将消耗双方实力。而我们……”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应天府的位置,“将在他们两败俱伤之时,以最小的代价接管一切。”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另外,历史的轨迹有其必然性。我们要做的不是强行改变,而是顺势而为。朱棣起兵反抗建文帝,在道义上本就处于下风。我们要做的,是进一步削弱他的道德立场,让他背上篡位的骂名。这一次,我要把朱棣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随着朱元璋时代的落幕,苏宁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正在悄然来临。
十六年的隐忍,十六年的布局,终于到了可以逐步收网的时候。
洪武三十一年的这个夏天,在大明王朝权力更迭的表象下,一场更加隐秘的权力转移正在悄然进行。
而这场转移的主导者,正是那个被所有人认为命不久矣的吴王。
“朱元璋的时代结束了,”苏宁望着密室顶部的蟠龙雕刻,轻声道,“接下来,该轮到我登场了。”
密室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那双曾经只求生存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掌控天下的光芒。
……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十六,南京城沉浸在一片肃穆的白色海洋中。
从紫禁城到秦淮河畔,所有的商铺歇业,百姓素服,连平日里最繁华的街道上也只剩下哀哭之声。
建文帝之所以选择“速葬”朱元璋,完全是遵照朱元璋的遗诏,这位开国皇帝在临终前特意嘱咐“丧仪从简,七日而葬”,就是不想节外生枝。
寅时刚过,奉天殿前已经跪满了文武百官。
九九八十一根白幡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象征着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
礼部尚书任亨泰身着斩衰孝服,站在丹陛之上,声音嘶哑地主持着这场空前规模的国丧。
“跪——”
随着司礼监太监悠长的唱喏声,从亲王到百姓,整个南京城数百万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哀乐声中,朱元璋的梓宫被一百二十八名锦衣卫缓缓抬出奉天殿。
建文帝朱允炆身着最重的斩衰孝服,手持哀杖,走在梓宫最前方。
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在他身后,各位藩王的代表依次排列,每个人的表情都复杂难言。
“皇爷爷……”朱允炆望着巨大的梓宫,忍不住轻声啜泣。
这个他既敬畏又依赖的祖父,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突然,一阵骚动从队伍后方传来。
只见一顶素轿疾驰而来,在仪仗前停下。
轿帘掀开,面色苍白的苏宁在吴王妃赵灵儿的搀扶下踉跄走出。
“三弟?”朱允炆惊讶地看着这个据说已经毒入肺腑的弟弟。
苏宁推开搀扶,艰难地跪倒在地:“臣……臣来送皇爷爷最后一程……”
他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赵灵儿连忙跪在他身旁扶持,眼中含泪。
这一幕让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动容。
就连素来与苏宁不睦的文官们,也不禁都是微微颔首。
“允熥,”朱允炆上前扶住弟弟,“你病体未愈,何必勉强?”
苏宁抬头,泪流满面:“皇爷爷待臣恩重如山,这些日子臣卧病在床,反复思量,若是连这最后一程都不能相送,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皇爷爷?”
朱允炆闻言,眼中也泛起泪光:“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只是你这身子……”
“陛下放心,”一旁的赵灵儿轻声接话,“王爷执意要来,太医已经备好了药,臣妾也会随身照料。”
这时,齐泰低声对身旁的黄子澄道:“吴王此举,倒是出乎意料。”
黄子澄捻须沉吟:“或许是真心,或许是做戏。不过在这个时候出现,确实耐人寻味。”
在他们的注视下,苏宁在赵灵儿的搀扶下,艰难地站回送葬的队伍中。
送葬队伍继续前行。
梓宫所过之处,百姓哭声震天。
许多老人跪在道旁,捧着朱元璋在位时颁发的户帖,哭喊着:“洪武爷走了!”
这些百姓或许不懂朝堂权术,但他们清楚地记得,是这位洪武皇帝推行了“摊丁入亩”,让他们不再承受不公的赋税;是这位洪武皇帝严惩贪官,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
当梓宫行至洪武门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数以千计的残疾老兵自发聚集在城门两侧,他们中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双目失明,却都整齐地穿着旧日的军服。
“陛下!老臣们来送您了!”一个独眼老兵嘶声哭喊,重重磕头在地。
紧接着,所有老兵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震撼的一幕,让不少官员都偷偷拭泪。
朱元璋对待功臣确实严苛,但对普通士兵却向来优抚。
这些老兵,都是跟着他打天下的旧部。
朱允炆深受触动,对身旁的方孝孺道:“先生可见,皇爷爷在军中威望至此。”
方孝孺躬身回应:“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与将士同甘共苦,故能得军心如此。陛下当以此为鉴。”
苏宁在队伍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低声对赵灵儿道:“这些老兵,才是大明江山的基石。”
赵灵儿轻声道:“王爷说得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太祖皇帝深谙此理。”
梓宫最终停放在孝陵享殿,这里将是朱元璋永眠之地。
享殿内,香烟缭绕,经声不绝。
来自全国各地的高僧、道长齐聚于此,为这位传奇帝王诵经超度。
建文帝亲自为祖父上香,当他看到朱元璋的牌位时,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个看似软弱的年轻皇帝,此刻展现出了真性情。
“皇爷爷,孙儿一定会守住您打下的大明江山。”
在葬礼的最后环节,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当司礼监准备宣读陪葬品清单时,建文帝突然摆手制止。
“皇爷爷生前节俭,陪葬之物从简即可。”他看向在场的藩王代表,“诸位皇叔以为如何?”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举动。
朱元璋生前确实提倡节俭,但帝王葬礼向来规制森严。
建文帝此举,既是对祖父遗志的尊重,也是在向天下展示新朝的仁政。
燕王代表、朱棣的长子朱高炽率先表态:“陛下圣明,父王也常教导我们要效仿太祖勤俭。”
宁王代表紧接着道:“陛下体恤民力,实为明君之举。”
其他藩王代表纷纷附和。
唯有苏宁,在听到这番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葬礼结束后,诸位亲王在偏殿稍事休息。
朱允炆特意来到苏宁身边,关切地问道:“三弟身体可还撑得住?”
苏宁勉强一笑:“劳陛下挂心,臣还撑得住。”
“朕已命太医在武英殿候着,一会儿再去给你诊脉。”
“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苏宁顿了顿,又道,“方才见陛下制止宣读陪葬品清单,实为明智之举。皇爷爷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
朱允炆叹道:“皇爷爷一生节俭,朕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劳民伤财。只是……”
他欲言又止。
“陛下可是担心诸位皇叔会有非议?”苏宁轻声问道。
朱允炆微微点头:“削藩在即,朕不得不谨慎。”
苏宁沉吟片刻,道:“陛下,臣以为,削藩之事宜缓不宜急。诸位皇叔镇守边疆多年,功在社稷。若操之过急,恐生变故。”
这番话让朱允炆有些意外:“三弟向来主张强干弱枝,今日为何……”
“臣是就事论事,”苏宁咳嗽了几声,“如今大局初定,当以稳定为重。”
这时,方孝孺走了过来,接过话头:“吴王此言差矣。正因为新君即位,更应当机立断,树立威信。”
苏宁看了方孝孺一眼,淡淡道:“方学士熟读经史,当知汉景帝时七国之乱的教训。”
方孝孺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陛下名正言顺,天下归心,岂是当年景帝可比?”
眼见争论将起,朱允炆连忙打圆场:“二位都是为国着想,此事容后再议。三弟身体不适,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苏宁也不坚持,在赵灵儿的搀扶下告退。
走出殿外,赵灵儿低声道:“王爷方才为何要替藩王说话?”
苏宁微微一笑:“我那不是替藩王说话,是在替大明江山说话。建文帝性子急,方孝孺又太过书生意气,若真逼反了四叔,天下必将大乱。”
“那王爷为何不直说?”
“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建文正在兴头上,听不进逆耳之言。”苏宁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等着看吧,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葬礼持续了整整七日。
这七日间,南京城夜夜灯火通明,百姓自发守夜,为这位传奇皇帝送行。
第七日深夜,当最后一批官员离去后,苏宁独自留在享殿内。
他屏退左右,跪在朱元璋的灵前。
“皇爷爷,”他的声音不再虚弱,“您终究还是走了。”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复杂的表情。
“您知道吗?这些年来,孙儿每天都在害怕,害怕被您看穿,害怕步那些功臣的后尘。”他轻抚着梓宫,“但现在,孙儿反而有些想念您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轻轻放在灵前:“这是孙儿这些年来暗中推行的一些新政,本想找机会呈给您过目……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奏折上记载着改良农具、兴修水利、推广新作物等种种措施,都是苏宁这些年在装病期间,通过明熥商行暗中推行的。
“您总是说孙儿太过激进,可您知道吗?若是大明不改变,百年之后……”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叩首。
当他走出享殿时,赵灵儿正在门外等候。
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为他披上外袍。
“灵儿,”苏宁轻声道,“从今天起,我们不必再活得如此辛苦了。”
赵灵儿依偎在他怀中:“只要与王爷在一起,妾身从不觉得辛苦。”
洪武皇帝的葬礼,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葬礼也预示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一个暗流涌动、充满变数的时代。
而在北平,燕王朱棣在接到葬礼详报后,与谋士姚广孝进行了一番深谈。
“允炆这孩子,倒是有他父亲的一丝丝魄力。”朱棣将密报递给姚广孝。
姚广孝仔细阅后,沉吟道:“新帝登基就敢动陪葬规制,确实不简单。不过更让贫僧在意的,是吴王的表现。”
朱棣挑眉:“允熥?他怎么了?”
“据报,吴王在葬礼上公然反对急行削藩之策,与方孝孺发生了争执。”
朱棣闻言大笑:“这小子,倒是学会审时度势了。”
姚广孝却神色凝重:“王爷不可小觑。吴王这些年来装病避祸,暗中却通过商行推行新政,其志不小。如今新帝登基,他反而敢于直言,这其中必有蹊跷。”
“无妨!允熥早就已经被父皇吃干抹净,任他有天纵之才,也休想翻出大声浪。”
“王爷,最麻烦的是吴王府好像对我们的联络毫无反应。”
“哼!无妨!他会想通的,毕竟他自己也是藩王。”
朱棣踱步到窗前,望着南方的天空喃喃自语:“父皇,你放心!这大明江山,不会在允炆小儿手中败掉的。”
姚广孝会意一笑:“王爷的意思是?”
“允炆急于削藩,必生祸乱。到时……”朱棣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洪武时代落幕了,但大明王朝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章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