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嚎叫仍然连绵不断,而孔里奥奈却已经抵达眼前。
也许他们是分兵前行,也许是他们的盟友在抵御那些被友爱会投放到北区的怪物,指挥官做出判断,不过远方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影响到他现在面临的局面。
孔里奥奈的主力来了。
三十头狼人?还是四十头,乃至更多?
数不清楚,他只能透过建筑间的缝隙看到狼群从远处街道尽头滚滚而来,兽群的气味随风先行一步抵达这里,许许多多黑色的脊背在奔跑时上下起伏,如水面波动,让他联想到这座城市赖以生存但已经被污染透顶的那条大河。
北线指挥官戴着头盔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狙击手们开始工作。
他们所在的公寓楼顶高五层,和街道对面的防线之间还有众多陷阱,狼人们没那么容易过来。
同口径的后装枪比前装枪威力弱,为了打穿狼人强横的肉体,他们手里的都是前装枪。而鉴于子弹是比铅更硬的银,枪管内还刻了膛线,这导致装弹非常非常费力,狙击手必须抓住每一个射击的机会。
在建筑内和屋顶的狙击手都准备架枪,要从缝隙瞄准狼群中适宜自己的目标。
但一个身影从对面的楼顶出现,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一个披着黑色拖地长披风的俊秀黑发男人从屋顶的斜坡后浮现,他戴着金色头环,深色的衣物被一身珠宝衬得黯淡,难以分辨形式,但脚下明明白白踩着一双棕色皮革长靴,腰间还配着一把长剑。
男人眯起眼睛,血红的双目盯着同样高度的另一层楼上的狙击手们,左手按住剑柄。
他应该是个狼人,但却没有选择变形为最具力量的形态,而是选择使用武器,没人认为他能以人形一跃跨过超过十五码的距离威胁到自己,所以这个动作就显得十分奇怪。
在狙击手们还在惊讶的时候,指挥官已经将对方认了出来,伸手指向他。
“先杀他!他就是那群遭魔鬼诅咒的乡下人的意见领袖欧庇罗斯!”
孔里奥奈是与魔鬼为伍的人,意图用邪恶的超自然力量裹挟城市附近的乡巴佬推翻魏奥底的合法政府,抢夺城里人的就业机会,这是这几天友爱会一直宣传的内容。
狙击手们调转枪口瞄准欧庇罗斯,分批次的开火。
然而在他们举枪的时刻,欧庇罗斯便忽然伸出右手牵起披风下摆向左侧挂去,身形隐匿在宽大的披风之后。
子弹精准地击中披风,但却毫不受力。
因为欧庇罗斯已经消失不见。
他消失在原地,黑色的丝绸披风顺着重力落下楼顶,又在大风的作用下飘起,在空中,它的形状变换不定,几乎隐匿在深色的天空背景中,像一朵乌云向着狙击手所在的楼顶飞去。
又是两颗子弹命中这件长大的黑色披风,但它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依旧顺风而行,很快就要飘过狙击手们的头顶。
一个狙击手给步枪装上刺刀,然后举高,准备拦截住这飘忽不定的东西。
丝绸是很贵的布料,他希望能缴获它。
在空中翻飞的披风撞到刺刀后停下,他放平步枪,伸手去摘这件披风,左手却被一只陌生的手紧紧抓住。
从披风堆叠的皱褶中生出一只带满戒指的男人的手,接着是另一只手。
一只握着利剑的手。
一剑将这个狙击手的身体捅穿,打扮华丽的欧庇罗斯从披风里生长出来,双脚重新踏上地面,这件黑色丝绸披风好端端地系在他的脖子上,就像从来没被摘下来过。
屋顶上的阵地气氛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欧庇罗斯的突然出现吓到了。
前一刻还以为无法触及自己的敌人现在就站在眼前,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
在楼下,第一波狼群已经撞上了防线,他们未看到场面,只有惨叫声在耳边接连不断地奏响,而他们却无暇去支援同伴。
他们纷纷给射空的步枪组装刺刀,然后挪动脚步向着一个核心聚拢,准备以长枪阵应敌,指挥官站在他们身后,手速飞快地装填着手枪,准备找机会继续射击。
欧庇罗斯挥动长剑,甩去剑尖的鲜血,一步步朝这些人走去。
他要将整个屋顶清空——以最快的速度。
即使强行以理性压制诅咒的欲念,并且没有用狼身作战,但嗜血的狂喜已经在黑爪族长渐渐沸腾的血液中滋生,他要快一点结束,结束这令他厌弃的失控感觉。
和同族相比,他对使用本体作战的抗拒简直反常。
因为这种抗拒,他缺乏以本体作战的经验,不擅长和同为怪物的敌人搏斗。
但这不代表他弱小。
他非常、非常地擅长杀人。
.........
“哈哈哈哈哈哈!”
贝略家的狼人坐在涂满鲜血、堆砌异种尸骸的长街上放声大笑。
它当然可以笑,作为最后的胜利者,他也有资格去笑。
黑色的毛发在浴血后贴伏在身体上,让它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即使口中数根尖牙断裂,筋肉虬结的左臂骨折成数截,胸口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大坑,它的心情也依旧兴高采烈。
在杀死拉玛什图之女后,天上的孽物唤来了更多的怪物。
它们都是可怕可敬的对手,每一个都有着特别的能力和足以杀死他的力量。想要战胜它们,就必须不断寻找它们的弱点,并且充足发挥自己的长处。
力量比自己强的敌人,就要用技巧和武器战胜。
倘若敌人的技巧胜过自己,就逼迫对手不得不和自己角力。
面对掌握奇特异能的对手,拉开距离寻找破绽是关键。
平时难以见到的怪物一个接一个出现,克雷顿从来没这么亢奋过,他把之前不插手魏奥底事务的许诺完全抛开,既然它们都冲着他来,试图置他于死地,难道他还能像个懦夫一样逃走吗?
他必须要好好享受一番。
水行马的獠牙嚼碎他的左臂骨,他报李投桃,用被牙仙强化过的利齿咬开水行马覆盖鳞片的咽喉,然后在大胃王比赛中率先吃掉了自己的食物。
无头骑士用镀银长剑施展精妙剑技切开狼人的皮肉内脏,还有刀枪不入的盔甲和只有找到头颅才能破坏的不死之身作为倚仗,战吼对没有耳朵的家伙也不起效果。克雷顿拖着肠子以摔跤手法拽倒骑士,以利爪探入它的脖腔拔出脊椎,封印了这具死灵的行动能力。
坎卜斯抡起树干打碎他的双臂和肋骨,树干碎裂后便使用双拳做武器,几乎将克雷顿生生碾碎,却被他抓准机会以无头骑士的宝剑施展刚刚从剑主人那里学来的剑技,出其不意砍断坎卜斯的右手逃出生天,接着他来回牵扯,不断在坎卜斯身上制造流血伤口,在很长一段追逐战后坎卜斯失去力气,被克雷顿折返回来砍下头颅。
四肢都是长刀的盲眼男人将挥舞的利刃织成巨网,难以近身,克雷顿扔出砖石吸引他的注意,接着找到空隙以坎卜斯擅长的拳术风格一击正中刀男的躯干,然后用筑城者砸碎了他的头颅。
刀男的四肢被他卸下,用于对付一棵高大的挥舞着枝干的食人树,它靠着活化的树根移动,可以同时从上方和下方发动攻击。克雷顿的右后腿被它打断,才恢复的胸膛又一次被砸出凹陷,但在将那些细枝条修理干净后,食人树的威胁性骤降,他吃了点东西恢复体力,然后追上去将这东西一刀刀劈成柴堆。
杀死一个,还来一个。
狼人的身体状态如同潮汐起伏不定,海量的消耗后是从战败者身上大量进食血肉补充,还有筑城者帮助他,让它从重伤中修复身体,尔后还能保持体力,重新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去。
克雷顿的思想随着战斗的随机应变活跃到了极点,过去死寂的灵感也再度复苏,如果这时候给他一点时间,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写出不止一部优美的诗集,或者做出能够流传后世的伟大雕塑,就连绘画技术也说不定可以在顷刻间掌握。
而这样的灵感体现在战斗过程中,就是战败的强敌们所施展出的战斗技巧也渐渐融入克雷顿的作战体系,被他吸纳转化,用来对付之后的强敌。能令他强大,把他帮到的技巧,他会毫无成见地去学习和应用,就像他从尸体中汲取精气强化肉体一样自然,他也能从中得到无比乐趣。
一切都水到渠成,克雷顿尽情的释放力量,让鲜血挥洒。
除了会飞行的绘图师和那个一直隐藏自身的吹笛者,他已经将所有可以杀死的对手都解决,并且身上密布短时间内无法愈合的创口,但还感到血脉在热烈奔腾,狩猎的欲望高涨。
这意味着诅咒已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但克雷顿并不因此沮丧,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将这视作负面的东西。
相反,他感到自己无比神圣。
他就像一轮威严的太阳,不知疲倦地释放着自己的热力,祂带来的温暖惠及万物,又能熔化任何敢靠近自己的存在。
克雷顿甚至产生了一个狂妄无比的念头——也许在此刻,世上的人中只有他的心情最接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