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闻言,脸色微微一沉,“咱们驿站周围围满了官兵,竟是一点消息都没透进来。想来……是王爷已然做出了决定……”
这是他在给燕王送信时,就已然有了的心理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燕王的动作竟然这样快。
若是晏凤楼都入京了,那么想来,大军应该也是不远了。
“统领,您在说什么?”韩放没听清楚,忍不住探头看了过来。
萧承煜反应过来,没有多提这件事,毕竟不管如何,燕王准备谋反这件事都不好在此时透露出去,哪怕韩放是自己人,但还是少一人知道此事最好。
他呼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没想到,大公子竟然也会入京……”
“是啊,我看到时,也是吓了一跳。”韩放猜测道,“该不会是王爷知晓世子和您在京中受了刁难,所以派了大公子也进京来,想要助一臂之力。不管如何,咱们总得快点撤退才好,如今这京中危机重重,还是回封地最是安全了。”
萧承煜沉默了一瞬,垂着眸子没有应声。
韩放见他有些怪怪的,还以为他不相信,试探道:“不然,统领,我再去仔细探查探查?”
“先不必。”萧承煜抬手制止,“如果真是大公子,他既经过驿站,那就是提前来踩点的。而且,他知道世子在此,必然也会想办法联系我们。咱们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免得打草惊蛇,叫外头的官兵知晓我们的情况。”
“还有,这几日加强警戒,任何可疑人员、可疑动静都不能放过。”
说着,他神色有些复杂,“若是晏凤楼真的来此……京中的天,怕是要变了。”
韩放没听明白,但还是听话地领命下去了。
而这边,萧承煜整理了下衣襟,转身就去隔壁房间找晏临楼。
文大夫还是有些本事在身的,晏临楼这两日的毒素发作比较慢了。
听到动静,文大夫连忙起身,走到萧承煜身边,躬身一礼,“萧公子。”
“我寻世子有事。”萧承煜朝着他点了点头。
文大夫闻言,瞬间明白过来,将手里的药碗放下,小声道:“劳烦您盯着世子吃药了,我先退下了。”
说完,他就飞快走了出去,又顺手合上了门。
萧承煜看着散发着热气的药碗,“……”
他揉了揉额角,走向床榻,晏临楼正在装模作样地翻看着书籍,见他走近,抬了抬下巴,“你又有何事啊?”
“喝药。”
萧承煜把药碗送到他跟前。
晏临楼:“……我感觉我体内的毒素清得差不多了,应该用不着喝药了。”
“世子,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萧承煜蹙了蹙眉头,“不该这般任性了。还是说你怕苦?”
闻言,晏临楼当即炸毛,“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就怕苦了?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根本就不怕苦不怕累,拿来,我立刻喝给你看。”
晏临楼说着就要去接药碗,却被萧承煜轻轻侧身躲开。
“世子,您确定要喝?”萧承煜挑了挑眉,“这药苦得钻心,昨日您才喝一口就直皱眉,说要吐出来,不如今日就先歇一歇?”
“什么叫歇一歇?”晏临楼瞬间瞪圆了眼睛,语气带着几分急恼,“我何时怕过苦?昨日是身子虚没力气,今日我好得很!别说一碗药,就是十碗,我也能喝得干干净净!”
话音未落,他伸手就从萧承煜手中夺过药碗,仰头便灌。
苦涩辛辣的药汁刚入喉,晏临楼的脸就皱成了一团,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可他偏要撑着,硬是咬牙将一整碗药都咽了下去,连嘴角的药渍都没来得及擦,就得意地晃了晃空碗:“怎么样?我说了不怕苦,就不怕苦!”
这副小孩子做派,让萧承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晏临楼注意到他那抹笑意,脑海中惊雷炸响,瞬间清醒过来。
好家伙,自己又被这个家伙用激将法耍了!
“萧承煜!你竟敢算计我?”晏临楼气得一拍床榻,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世子言重了。”萧承煜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拱手,“只是担心世子的身体,如今您喝了药,想必很快就能康复。”
“你——”晏临楼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想他堂堂燕王世子,竟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传出去简直颜面扫地!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我不养病,耽误你们的计划!什么关心我,分明是关心你们的大事!”
萧承煜颔首:“世子明白就好。”
这番直白的回答,反而让晏临楼愣住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他狐疑地打量着萧承煜,“很是坦诚呢!”
萧承煜走到窗边,警惕地朝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才转身走到床榻前,语气凝重:“世子,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晏临楼见他神色严肃,也收起了怒意:“什么事?”
“韩放刚才在驿站外看到了大公子。”
“什么?”晏临楼猛地坐直,眼中满是震惊,“晏凤楼来京了?他什么时候来的?现在在哪?”
“据韩放说,大公子坐着马车路过驿站,具体去向还不清楚。”萧承煜如实禀报。
晏临楼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他怎么会来京?父王难道有什么新安排?”
“属下猜测,或许是王爷得知我们在京中遇险,特意派大公子来接应。”萧承煜说道。
“接应?”晏临楼冷笑一声,“你确定是接应,不是来抢功的?”
他与晏凤楼虽是兄弟,却从小明争暗斗,针锋相对。
如今这个关键时刻,晏凤楼突然出现,他实在无法相信对方是来帮忙的。
萧承煜看出了他的顾虑,沉声道:“不管大公子的目的是什么,有一点可以确定。王爷已经出发了。”
晏临楼一愣,“你是说,父王已然到城外?”
“那应该不至于。”萧承煜摇了摇头,“按照王爷的性子,只会让大公子作为先锋前行军先来京中探查情况,至于大军,应该是王爷领着在后头慢行。”
晏临楼闻言,抿了抿唇,“那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的。此次大公子进城,应该是与我们联系不上的缘由。”萧承煜说道。
“都是我的原因。”晏临楼叹了口气,但好在他也不是个内耗的人,当即就把这个问题抛开,慢慢道:“他进京应该一来是为了看看京中情况额,二来也是为了城防而来。”
“是的。安京城防森严,硬攻难成,若有人能从内部开门,王爷的大军才能顺利入城。”萧承煜点了点头,继续道:“再者,若是王爷的大军到了,我们不能及时打开城门,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他看向晏临楼,“所以,世子必须尽快康复,只有您身体好了,我们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晏临楼呼了口气,神色一沉,“我明白了。如果父王不能长驱直入,届时,让那些文官集合了,说不得就要说我们是逆贼了。”
“只希望,这次父王能想个足够好的借口才行。”说着,他看向萧承煜,“你可有办法去联系晏凤楼?”
“暂时不必我们主动。”萧承煜否决,“若大公子真是奉王爷之命而来,自然会想办法联系我们。”
“我们贸然行动,反而可能暴露更多。何况韩放说大公子坐着普通马车路过,说明大公子已然有了自己的计较,我们不必去破坏他的计划。”
晏临楼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点头同意:“好,就按你说的,静观其变。也是,晏凤楼素来谨慎小心,从不打无准备的仗,看来他是在踩点。”
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直到外面传来动静,萧承煜才起身告辞:“世子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
“等等。”晏临楼叫住他,脸上带了几分傲气,“那药……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萧承煜回头,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笑意:“世子觉得不苦就好,下回可莫要再推辞了。”
看着萧承煜离去的背影,晏临楼恨恨地咬了咬牙。
这个家伙,现在性格变得跟那赵宛舒一般无二了。
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变局,他心中的这点不快很快消散。
晏凤楼来京,意味着父王的大计即将启动,而他,必须做好准备,在关键时刻,撑起燕王世子的身份与责任。
与此同时,晏凤楼的马车已驶向西市。
他认真听着管家介绍西市,心中却在反复回想驿站附近的布局。
戒备虽严,但并非无懈可击,若能找到合适的契机,未必不能与萧承煜取得联系。
只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在京城站稳脚跟。
有了理阳公府的庇护和人脉,后续无论是查探晏临楼的情况,还是推进计划,都会方便许多。
“严公子,您看这西市的铺子,是否合您的心意?”管家的声音将晏凤楼从思绪中拉回,他顺着管家所指望去。
街边立着一间三进的宽敞铺面,门楣上悬着“锦绣坊”的金字招牌,装潢虽不及东市奢华,却透着几分雅致,门前偶有身着长衫的文人雅士进出,生意看着颇为稳妥。
“这家是何情况?”晏凤楼淡淡问道。
“这锦绣坊的东家姓王,是小的远房表弟。”管家连忙介绍,“他家专做文人生意,布料虽没东市的名贵,却胜在雅致实用,尤其是做书生袍服和文房绢帛的丝绸,在西市很有名气。”
晏凤楼颔首,目光却已扫向别处。
他注意到西市的街道比东市窄些,却更清幽静谧,来往者多是读书人和小官员,倒十分贴合他的要求。
“除了布庄,还有其他类型的铺子吗?”他追问。
“当然有!”管家来了精神,指着不远处,“严公子您看,那家‘墨香斋’是卖文房四宝的,东家也是夫人的亲戚。还有前头的‘玉器轩’,专做玉石摆件,在文人圈子里很有口碑。”
晏凤楼的目光在这些铺子上一一掠过,心中却另有盘算。
西市虽不及东市繁华,却有独特优势。
这里的客人多是读书人,消息灵通且常与朝廷沾边,若能在此立足,打探朝中动向会事半功倍。
更重要的是,西市离皇宫、衙门不远,一旦有变故,能第一时间掌握消息。
“管家,这西市有什么特殊规矩吗?”他问道。
管家思索片刻:“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生意人都讲究斯文体面,少了些市井争执。再就是,常有官员子弟和国子监学子来逛,说话做事得谨慎些,别冲撞了贵人。”
“官员子弟?”晏凤楼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都是什么品级官员的子弟?”
“大小都有。”管家如实回答,“从六部的小司员,到翰林院的学士,偶尔还有侯门公子。他们常去书肆翻书,或是在茶楼里聊时事。”
晏凤楼暗自点头。
若能接触到这些人,便能更快摸清朝中风向。
正说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一群身着国子监青绿襕衫的学子从一家茶楼走出,争论声此起彼伏:“……皇上病重,朝政都乱了套,依我看,这天下早晚要变天!”
“慎言!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怕什么!又不是在朝堂上,私下议论都不行?”
学子们的声音渐渐远去,那几句话却清晰落在晏凤楼耳中。
“这些学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议论朝政。”管家蹙了蹙眉。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难免口无遮拦。”晏凤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中却已活络起来。
连国子监学子都敢公开议论皇上病情,可见京中民心浮动已到了何种地步。
这对父王的计划而言,无疑是绝佳的时机。
“严公子,咱们要不要下车,去那几家铺子实地看看?”管家问道。
晏凤楼点了点头:“去看看也好。”
马车在一家名为“墨客轩”的茶楼前停下。
这家茶楼外观雅致,摆设考究,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品茶闲谈,书香气息十足。